高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从“10”变成了“9”。
教室里的气氛压抑又浮躁。
沈慕白离开的第十天，他没有回来。
许知意也没有再出现。
课间，几个女生经过孟紫嫣的座位，故意提高了音量，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照片。
“哎，你们听说了吗，许知意学姐在朋友圈发了和沈学长的合照呢，背景好像是沈家的老宅。”
“真的假的？快给我看看！天啊，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这下彻底锁死了吧。”
“那可不，哪像有些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为死缠烂打就有用，结果呢？成了全校最大的笑话。”
孟紫嫣充耳不闻，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桌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她手中的笔飞速地在草稿纸上演算，一个复杂的函数图像渐渐成型。
前桌的男生回头，小心翼翼地推过来一张纸条。
【孟同学，别听她们胡说，我们都挺你和学神，学神一定会回来的。】
孟紫嫣的笔尖顿了一下。
她看了看前桌男生关切的背影，又扫了一眼教室里那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想到了沈慕白让前桌男生问自己问题的场景，心又揪了一下。
还会再见面吗？
她摇了摇头，将那张纸条夹进了书里。
然后拿起红笔，在刚刚解出的答案上，打了一个鲜红的对勾。
放学铃声响起。
孟紫嫣没有立刻离开，她从书包里拿出饭盒，安静地留在座位上，一边吃饭，一边刷题。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起时，教室里己经坐满了人。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一支被“遗落”的黑色钢笔，笔尖的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京城，沈家老宅。
沈慕白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巨大的落地窗帘被拉开一条缝，透进些许庭院里的光。
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三台显示器。
左边的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股票K线图和数据流，跳动得飞快。
右边的屏幕上，是他母亲李秀兰的实时身体数据监测，每一条曲线都平稳有力。
而中间那块最大的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明德高中高三理科重点班的晚自习景象。
画面并不高清，甚至有些噪点，是从一个略低的角度拍摄的。
镜头的中心，永远是那个低着头认真学习的女孩。
他能看到她蹙起的眉头，看到她咬着笔杆思考的样子，看到她偶尔抬起头，揉着酸涩的眼睛。
沈慕白的晚餐，和他面前的显示器一样，摆了三份。
左边是管家送来的精致菜肴，一口未动。
右边是营养师专门调配的营养餐，也一口未动。
中间，是一个简单的饭盒，里面是白米饭和几样家常小炒。
和她饭盒里的菜色，一模一样。
沈慕白拿起筷子，视线没有离开屏幕，一口一口，机械地将饭菜送进嘴里。
屏幕里的她开始做一套数学卷子，他也从手边一摞崭新的试卷里，抽出了一张同样的。
她写，他也写。
她的笔尖停在哪里，他的笔尖也停在哪里。
房门被轻轻推开，别墅的阿姨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养母李秀兰身体尚未痊愈，还不能独自下床，便由阿姨扶着，一同来到儿子房里。
她看着儿子沉浸在屏幕前的背影，看着他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饭菜，眼睛里全是心疼。
她示意阿姨将汤放下，然后让她先出去了。
“慕白，把汤喝了吧，你都瘦了一圈了。”李秀兰的声音有些虚弱。
沈慕白没有回头。
“放那吧。”
“你这样不行的，身体会垮掉的。”
“我没事。”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里的那个女孩。
李秀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小小的身影。
她叹了口气，又看到他桌上另一份同步完成的试卷。
卷面干净整洁，字迹和他本人一样，清冷凌厉。
只是在某几道选择题和填空题上，留着刺眼的空白。
李秀兰知道那些都是孟紫嫣会做错的题。
他用这种方式，陪着她一起错。
再用这种方式，记住她所有的弱点。
“慕白，”李秀兰的声音有些哽咽，“要不，妈去求求你爷爷……”
“不用。”
沈慕白终于回头，他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相信我。很快，我就会把她带到你面前。”
他说完，转回头，继续盯着屏幕。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屏幕里的女孩开始收拾书包。
他也合上笔，将写好的卷子，和之前那些一起，整齐地放进一个文件夹里。
文件夹的标签上，写着两个字。
【紫嫣】
......
高考倒计时，第八天。
京城，清晨。
许知意穿着一身名牌的运动服，端着亲手制作的早餐，敲响了沈慕白的房门。
“慕白，起床了吗？我给你做了早餐。”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许知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还是继续敲门。
“慕白，快开门啊，再不吃就凉了。”
门开了。
沈慕白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他靠在门框上，视线越过许知意，看向走廊尽头的窗外。
“有事？”
他的声音沙哑，冷得拒人千里。
许知意的心被刺痛了一下，但还是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我……我给你做了早餐，你尝尝。”
她把餐盘往前递了递。
沈慕白看了一眼餐盘里的三明治和牛奶，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七点十五分。
这个时间，她应该刚吃完早饭，正在早读。
他转身回到房间，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袋，扔到许知意脚边。
“把这个，寄到明德高中，高三理科重点班，孟紫嫣收。”
许知意愣住了。
她低下头，看到文件袋上，寄件人一栏是空白的。
“这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沈慕白关上了门，把许知意和她的早餐，都隔绝在外。
许知意站在门口，攥紧了手。
她捡起那个文件袋，不算厚，但很有分量。
许知意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撬开了文件袋的封口。
里面是一沓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试卷。
每一张卷子，都是明德高中最近几次模拟考的原题。
卷首，写着孟紫嫣的名字，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
卷面上的每一道题，都做完了。
而在每一道错误的题目旁边，都用红笔写着详细的解题步骤和知识点总结。
字迹，是沈慕白的。
许知意一张一张地翻看着，脸色越来越白。
她甚至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一张便签。
【这道压轴题的第三种解法，换元时注意定义域。】
【还有，别再喝冰牛奶了，对胃不好。】
便签没有落款。
可每一个字，都扎在许知意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