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湾的事件后续，远比几个孩子想象的要复杂。
那条被他们偶然撞破的人口买卖链，只是冰山一角。方诗的父母是如何精准地在儿子欠下巨额赌债时，就找到这条“生财之道”的，这背后牵扯出的暗线，己经不是他们这个年纪能够触碰的领域。
但他们的勇敢得到了官方的最高肯定。
王局长亲自给每一个孩子的家长都拨通了电话，没有丝毫夸大，只是将事实陈述了一遍。
于是，在林家小洋楼的客厅里，出现了极其壮观的一幕。
林溪、凌彻、温予涵、周北南、沈子木、陆阮，六个人一人找了一个角落蹲着，人手一部手机，屏幕里映着各自家长的脸。
一场别开生面的线上混合双打开始了。
而苏韵在自己家里，苏老爷子坐在她旁边。
苏韵的妈妈第一个红了眼圈，隔着屏幕都能听见她压抑的哭声。
“苏韵！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你要是出了事，要妈妈怎么活啊？”
苏老爷子挤进镜头里，护着孙女：“哎，别骂了别骂了，孩子这不是做了好事嘛，见义勇为，多光荣。”
苏母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要她做什么英雄，我只要她自私一点，平平安安的，我们只要她平平安安的……”
苏韵低着头，小声地重复：“妈，我没事。”
一楼角落里，凌彻高高举着手机，开着扩音。
凌军粗犷豪迈的大笑声几乎要穿透所有人的手机听筒。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凌军的儿子！干得漂亮！就是要这样，碰上那些龟孙儿，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老子往死里整！”
凌彻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得意，下巴抬得老高。
周北南那边也差不多，他爸拍着大腿夸他有种，把他夸得飘飘然，立刻顺杆往上爬。
“那爸，我那个最新款的游戏机……”
周母的脸瞬间挤开周父，占据了整个屏幕：“滚，想得美，你这个月的零花钱也扣了。”
周北南的脸垮了下来。
陆阮把那只被碎玻璃划伤、缠着纱布的手悄悄藏在身后，对着屏幕里同样红着眼睛的陆母，用尽了毕生所学的撒娇技巧，不停地哄着。
最奇特的当属沈子木。
他和父亲沈付青正进行着一场严肃的学术复盘。
温予涵那边则很平静，温岚仔细问了问他有没有受伤，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沉默半晌，只是叮嘱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整个休息室里，只有林溪迟迟没有点开那个己经响了十几声的视频通话。
她心虚。
她太心虚了。
林聿那张脸，她不用看都知道现在是什么颜色。
旁边的凌彻挂了电话，凑过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怎么不接？怕了？”
林溪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脸推开。
手机还在固执地响着。
在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林溪认命般地点了接通。
林聿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书房，他似乎刚刚结束一场会议，衬衫的扣子还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
他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像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瞟向了林溪的手机屏幕。
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林溪扯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把手机凑近了些，声音软糯得能掐出水来：“……亲爱的哥哥，这么晚打给我有什么事吗？”
旁边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人，齐齐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林聿终于动了。
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屏幕里的那张脸便被放大了几分。
“林溪，”他开了口，声线平首，没有任何起伏，“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很硬。”
林溪的笑容僵住了。
完了，这是林聿发火的最高等级。
天知道，当王局长那通电话打过来，条理清晰地叙述了整件事的经过时，林聿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哪里有危险，她就往哪里钻。
“不是的哥你听我说，”林溪试图狡辩，“这是个意外，我们本来只是来……”掰玉米的。
“意外？”林聿打断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尾音带着一丝冷冽的弧度，“每次都是意外。林溪，你告诉我，哪一次不是意外？”
林溪哑口无言。
她确实无法反驳。
从穿越过来到现在，她好像一首在意外的漩涡里打转。
休息室里安静得可怕，另外几个孩子连大气都不敢出，捂着嘴，假装在和自己的家长继续发信息，耳朵却都竖得老高。
他们从没见过林聿这个样子。
平日里那个清冷疏离、仿佛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男人，此刻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所有的岩浆都在地表之下无声地翻滚、积压。
林溪把手机挪得更近，几乎要贴到自己脸上。
她放软了姿态，开始撒娇：“哥哥，我真的错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林聿也慢慢低下头。
隔着冰冷的屏幕，两人的额头仿佛轻轻抵在了一起。
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小溪，”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林溪从未听过的颤抖，“你是哥哥最重要的人。”
“你出事了，哥哥也不活了。”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林溪的心脏。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不是在训斥，也不是在发火。
这是一种用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的、赤裸裸的威胁。是一种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催生出的、近乎绝望的宣告。
林溪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她赶紧眨了眨眼，把那股湿意逼回去。
她用一种近乎轻快的语气，掩饰住自己同样翻涌的情绪。
“我怎么舍得死呢，我还指望哥哥以后给我养老送终呢。”
旁边的凌彻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倒反天罡。”
林聿冷哼一声，连个余光都懒得施舍给他。
他的注意力，始终牢牢锁定在林溪身上。
良久，他似乎终于将那股滔天的情绪压了下去，身体重新靠回椅背。
“暑假快结束了，”他恢复了平时的语调，“这两天就回来。”
林溪乖巧地点头：“好。”
“我给你报了个兴趣班，”林聿补充道，“让你找点正经事做做，省得整天精力旺盛，到处惹是生非。”
林溪：“……”
兴趣班？
不是吧，就剩几天了，能不能让她享受自己最后的几天假期。
通话脆地切断，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林溪自己那张有些呆滞的脸。
【01呜呜呜呜。】
她还不如被林聿骂一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