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凌彻提议。
“天天吃家常菜没意思,我们自己搞烧烤吧!”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院子里正好有一大片空地,用来做烧烤场地再合适不过。
管家笑着去准备炭火和架子,凌彻和周北南自告奋勇地跟去帮忙。
苏韵则揽下了采购的任务,她拉起林溪和陆阮的手。
“走,我带你们去买些新鲜蔬菜!”
苏家湾的菜市场不大,但五脏俱全。
地面总是湿漉漉的,混杂着泥土、菜叶和水产的腥气。空气里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织成一片,嗡嗡作响。
苏韵像一条灵活的鱼,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
“这家豆腐最新鲜,我们买一块。”
“王奶奶,给我称两斤小土豆!”
她熟稔地跟每个摊主打着招呼,清脆的声音里带着本地人特有的亲近。
陆阮跟在后面,好奇地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地上的水洼。
她从未踏足过这样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无比新奇,甚至比游乐园还有趣。
陆阮看到一个摊位上码放着鲜红的西红柿,个个圆润,顶上还带着绿色的蒂。
比她在家时,阿姨从进口超市买回来的还要好看。
陆阮忍不住走了过去,伸手拿起一个。
“叔叔,这个怎么卖?”
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一双小眼睛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上。
他不紧不慢地伸出五根手指。
“五块钱一个。”
陆阮愣了一下。
五块?
在她认知里,这简首是白菜价。平时妈妈带她去的商场,一个贴着进口标签的番茄要几十块。
她立刻从自己的小钱包里抽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纸币,递了过去。
“那我要五个。”
不远处的林溪,刚在一个摊位前付完钱,一回头就看到这一幕。
她的大脑停摆了一秒。
五块钱一个?在这乡下地方?这里的西红柿,一斤都卖不到五块钱。
这是把陆阮当成移动提款机了。
她看着陆阮那副“我占了大便宜”的无知模样,再看看那个摊主脸上压抑不住的窃喜。
她抬脚,正准备走过去。
一个响亮的女声却抢先一步炸开。
“老杜!你还要不要脸!”
隔壁摆摊的李大娘,把手里的喷水壶重重往案板上一搁,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李大娘人高马大,嗓门也亮。
“瞅着人家小姑娘好骗,你就坐地起价是不是?你这西红柿是金子做的,还是吃了能长生不老?”
被叫做老杜的摊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动作也僵住了。
他梗着脖子反驳。
“你瞎说什么呢!我这品种好,你管我卖多少钱!”
“品种好?你这不就是从老王家地里批发来的大路货吗?昨天三块钱一斤我还嫌贵呢!”李大娘双手叉腰,战斗力十足,“街里街坊的,你骗一个外地小姑娘,传出去苏家湾的人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周围几个摊主也看了过来,对着老杜指指点点。
陆阮站在原地,捏着那张五十块钱的纸币,手足无措。
她再迟钝,也听明白了。
自己这是被当成傻子坑了。
一股热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她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不是气的,是羞的。
这时候,苏韵听到动静,提着一袋玉米挤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
李大娘快人快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苏韵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把陆阮拉到自己身后,看向那个叫老杜的摊主。
“杜叔。”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们家跟你们家也算认识好几年了,我爷爷每次来买菜,都说你家的东西实诚。你现在整这出,是为什么?”
没有激烈的指责,只是平静的质问。
老杜的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我……我这不是看这姑娘穿得好,以为她不在乎这点钱嘛……”他小声嘟囔着,算是变相承认了。
苏韵叹了口气。
她没再跟老杜多费口舌,只是拉着陆阮走到李大娘的摊位前。
“李大娘,谢谢您。”
“谢啥,看不惯这老小子欺负人。”李大娘摆摆手,又塞给陆阮一根刚洗过的黄瓜,“姑娘,别往心里去,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尝尝大娘的黄瓜,甜!”
陆阮攥着那根冰凉的黄瓜,心里五味杂陈。
她低着头,小声地吐出两个字。
“……谢谢。”
李大娘好奇:“小韵,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长得真俊俏。”
苏韵的脸上漾开大大的笑容,透着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
“对呀对呀,长得好看吧!”
大娘笑呵呵地打量着她们:“确实,跟城里画报上的娃娃一样。”
陆阮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她当然是最好看的。
苏韵熟练地挑拣着土豆和茄子,放进塑料袋里,随口问了一句。
“李姐姐呢?最近好像都没看到她。”
李姐是李大娘的儿媳妇,以前经常跟着大娘一起出来卖菜。
提到儿媳,李大娘的脸上瞬间堆满了幸福的褶子,声音也扬高了八度。
“哎呀,小诗她怀孕了,肚子尖尖的,一看就是个带把儿的!再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了,哪还能让她出来干活!我可得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给我们老李家传宗接代呢!”
陆阮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万一是个女孩呢?”
李大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摆了摆手,揉着沾了泥土的手指。
“呸呸呸,可不敢乱说!女孩咋传宗接代?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人,赔钱货一个!当然得是个男孩喽,那才叫传后!我家那小子最近天天守着他媳妇,就盼着生个大胖小子呢。”
她的话像一根刺,扎得陆阮浑身不舒服。
尽管刚才李大娘帮了她一把。
陆阮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些什么,但看着大娘那张理所当然的脸,和周围投来的几道认同的视线,话又堵在了喉咙里。
她也知道,这里人生地不熟,不是她可以撒野的地方。
那股子骄纵被硬生生压了下去,只剩下满心的憋闷。
三人离开摊位。
林溪默默接过苏韵手里装得满满的塑料袋,袋子的重量将她的手臂往下一坠。
她看了一眼身旁突然沉默下来的陆阮。
“你和她很熟吗?”
这个问题,问的是苏韵。
苏韵勉强扯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嗯,李大娘人很好的,她家的菜是这市场里最新鲜、最公道的。我经常来她这儿买,她人热情,有时候还会送我一些山上摘的野果子。”
她的话语里,刻意忽略了刚才那段令人不适的对话。
林溪没再追问。
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三言两语能改变的。
她只是觉得,苏韵这个原著女主,过得也并非那么“小太阳”。
光芒万丈的背后,或许有无数个这样需要靠自己去消化和遗忘的瞬间。
三人拎着几大袋战利品回到院子时,迎接她们的是一股呛人的浓烟和两个灰头土脸的人。
凌彻和周北南正对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炭炉猛扇风,黑色的灰尘糊了两人一脸,活像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黑脸包公。
沈子木则蹲在一旁,扶着他的小眼镜,认真地观察着木炭因氧气供给不足而产生的不完全燃烧现象。
温予涵则在旁边的一个小桌上,不受干扰地穿着肉串,他的动作细致又耐心,每一串的肥瘦搭配都恰到好处。
“你到底行不行啊!”周北南被烟呛得连连咳嗽,指着凌彻的鼻子,“都怪你,非说不用酒精块,要体验什么原始生火的乐趣!”
凌彻抹了把脸,手上的黑灰瞬间在他脸上画出了一道更黑的印子,他却毫不在意。
“你懂什么!这样烤出来的肉才有灵魂!”
最终,还是万能的管家看不下去了,他微笑着上前,三下五除二就让那奄奄一息的炭火重新燃起,烧得旺旺的,红彤彤的,没有一丝恼人的烟气。
串好的肉串和蔬菜被一一摆上烤架。
“我来我来!”凌彻抢过刷子,有模有样地在肉串上刷起油。
结果可想而知,第一批烤串,不是外表焦黑内里还带着血丝,就是被撒了太多盐,咸到发苦。
几个半大的孩子围着烤架手忙脚乱,烤肉现场变成了灾难现场。
温予涵拿着一串他精心烤制的鸡翅,小心翼翼地绕开混战的人群,递到林溪面前。那鸡翅黑中带红,红中又透着诡异的生肉色,堪称一件后现代主义的失败艺术品。
林溪盯着那串东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的肚子己经饿得咕咕叫了。
【01,我现在叛逃还来得及吗?我感觉厨房里的那箱泡面正在深情地呼唤我。】
最后,依旧是全能管家微笑着接管了整个烤架。
专业的出手就是不一样。很快,浓郁的肉香就混合着香料的气味弥漫了整个院子,那滋滋作响的油声成了此刻最美妙的音乐。
长桌上很快就摆满了烤好的食物和冰镇饮料。
陆阮坐在椅子上,面前己经堆起了一小座竹签山。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吃东西。
没有精致雕花的餐盘,没有营养师规定好的热量搭配,更没有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让自己保持良好身材的想法。
她一手拿着一串滋滋冒油的烤五花肉,另一只手拿着一串外酥里嫩的烤鸡翅,嘴里塞得满满的,眼睛却还紧紧盯着烤架上新出炉的羊肉串。
她没碰那些烤得水灵灵的蔬菜,一根都没有。
桌上的高糖分橙味汽水被她咕咚咕咚喝掉了大半瓶。
苏韵给她递过去一串烤茄子,上面撒满了蒜蓉和葱花。
“阮阮,尝尝这个,超好吃的!”
陆阮头也不抬地摇了摇,含糊不清地拒绝了,又伸手精准地拿过一串掌中宝,咬得嘎嘣脆。
那股在菜市场里升起的、无处发泄的烦闷,似乎随着这油腻滚烫的食物,一同被吞咽、消化,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