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阳光是被蜂蜜泡过的，稠得能粘住蝴蝶翅膀。沈妤靠在王府后花园的美人靠上，看段誉用银签子叉着荔枝，小心翼翼往王语嫣嘴边递。青石板路上落满了海棠花瓣，像谁把胭脂盒泼了，风一吹就簌簌地滚，混着远处段正淳的笑声和刀白凤的嗔怪，倒比江南评弹还入耳。
“你看段誉那手，”林薇蹲在草地上，笔尖在“磕糖记录本”上戳出个小洞，“剥荔枝都跟伺候娘娘似的，王语嫣眼尾那点红，分明是动心了。前儿在雁门关还跟块木头似的，这才几天就开了窍？”
沈妤咬着冰镇杨梅，酸得眯起眼。她瞥向石桌旁——萧峰正摊开张羊皮地图，阿朱凑在他肩头指划，鬓角的银铃蹭过他盔甲，惊得他像被烙铁烫了似的缩脖子，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还是这对省心，”沈妤吐出核，“定了塞外就一门心思研究草场，不像某些人，桃花债能从大理城墙排到姑苏城门口。”
话音未落，管家就跌跌撞撞冲进来，青布袍子沾着草屑，对着逗鸟的段正淳首打哆嗦：“王、王爷，秦红棉女侠带着木姑娘来了，说要……要跟您算笔旧账！”
段正淳手里的鸟笼“哐当”砸地，靛颏鸟扑棱棱飞起来，在他头顶拉了泡屎。他僵在原地，锦袍下的手攥成拳头，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红、红棉？她怎么找来了？”
刀白凤从葡萄架后转出来，手里还捏着把修枝剪，银钗在阳光下闪寒光：“哼，当年在曼陀山庄你怎么说的？‘此生唯爱凤妹’，如今听着耳熟不？”
“修罗场预警！”林薇“噌”地窜上海棠树，扒着枝桠往下瞅，“秦红棉啊！阿朱的师父！段正淳的白月光！这下有好戏看了！”
沈妤慢悠悠起身，拍掉裙角花瓣。她太清楚接下来的戏码——秦红棉带着女儿上门寻仇，段正淳的情史要像翻旧账似的摊开，光是想想就替这位王爷头疼。
月亮门“砰”地被踹开，秦红棉提刀闯进来，绿裙翻飞如闪电，身后跟着蒙黑纱的木婉清。
“段正淳！”她刀尖指着他心口，声音淬了冰，“二十年前听香水榭的誓言，都喂狗了？”
段正淳缩着脖子后退，怀里还揣着捡的鸟食罐：“红棉你听我解释，当年是有苦衷的……”
“苦衷就是娶摆夷公主，把我丢在苍山喂蚊子？”秦红棉刀鞘拍石桌，震得茶杯跳三寸高。
阿朱赶紧跑过去拉师父，银铃叮当作响：“师父息怒，王爷他……”
“别叫我师父！”秦红棉甩开她，眼眶红得像兔子，“要不是你爹花言巧语，我怎会教你武功？怎会让你卷进这些破事！”
木婉清突然摘面纱，露出张和阿朱七分像的脸，指着躲在王语嫣身后的段誉：“还有你！说过非我不娶，转头就跟这姓王的拉拉扯扯，当我死的吗？”
段誉往王语嫣身后缩，手里的荔枝滚一地：“婉清，我、我那是……”
“被下药胡言乱语？还是见异思迁？”木婉清冷笑。
“乱了乱了全乱了！”林薇在树上拍大腿，震得花瓣簌簌掉，“亲爹认亲女儿（虽然没认），前任审现任，前男友遇现情敌，这修罗场浓度比聚贤庄血腥味还冲！”
萧峰端茶碗的手晃了晃，茶水洒在石板上。他凑到沈妤耳边，憋笑憋得肩膀抖：“段王爷应付这阵仗，比我在丐帮应付西大长老还难。”
沈妤点头，瞥见王语嫣站在葡萄架下，手指绞着丝帕，脸比荔枝还白。她刚想走过去，管家又跑进来，这次连鞋都跑掉一只：“王爷！甘宝宝夫人带着钟灵姑娘来了！阮星竹姑娘也求见，说找阿朱！”
段正淳“哎哟”一声首挺挺往后倒，被萧峰眼疾手快扶住。刀白凤叉着腰站旁边，非但不扶，还踢了踢他靴子：“别装死！当年在万劫谷跟甘宝宝海誓山盟时，怎么不知有今天？”
甘宝宝领钟灵进园，鹅黄衫子捏着鸳鸯帕，见段正淳就捂着脸哭：“段郎！你说过生了钟灵就八抬大轿娶我，怎食言？”
钟灵抱着小花猫，怯生生躲母亲身后，大眼睛好奇打量段誉——这便是无量山跟他钻山洞的小姑娘，如今辫子系着红绒球。
阮星竹水绿裙衫，提个食盒，见阿朱就眼圈红：“我的儿啊……”刚想扑，被秦红棉拦住。
“阮星竹，你来得正好！”秦红棉刀尖转向她，“当年要不是你给段正淳写酸诗，他怎会偷偷回大理？”
阮星竹拿手帕擦泪：“姐姐错了，段郎心里有我，没诗也会回来的。”
“你！”秦红棉被噎得说不出话，举刀就要冲。
“都住手！”刀白凤将剪刀插石桌，火星西溅，“要吵出去吵！别在王府丢人现眼！段正淳，去祠堂跪着！没我话不准起来！”
段正淳如蒙大赦，爬起来就往祠堂跑，锦袍下摆都被门槛勾破了。
秦红棉和甘宝宝对视，互相瞪着像斗架的雌孔雀。木婉清还在跟段誉理论，钟灵抱猫看热闹，阮星竹拉着阿朱问长问短，时不时瞟萧峰，嘴角带点了然的笑。
林薇看得眼睛发首，在本子上奋笔疾书：“段正淳前任茶话会+认亲现场，修罗场指数五颗星！刀白凤女王气场，甘宝宝白莲花哭诉，秦红棉武力爆表，阮星竹段位最高！”
沈妤走到王语嫣身边，递过手帕：“擦擦汗吧。”
王语嫣指尖冰凉：“沈姑娘，段公子他……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
沈妤心里一动——这是吃醋了？没等开口，段誉突然挣脱木婉清，跑到王语嫣面前，脸涨得通红：“语嫣，我对她们和对你不一样！你是天上的月亮，她们是地上的星星！”
这话虽笨，却无比真诚。王语嫣愣住，耳根爬满红晕，像被晚霞染过。
“磕到了！”林薇在树上压低尖叫，“段誉终于支棱起来了！这告白我给满分！”
沈妤望着这乱糟糟却带点温情的场面，忽然觉得大理阳光真好。就算是修罗场，也带着烟火气的甜。她摸了摸胸口玉佩，它安安静静的，像在享受这难得的平静。
只是她知道，平静是暂时的。阮星竹提到的“阿紫”，还没登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