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咸阳城的尘土,灌进巷弄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沈妤拽着林薇和乌廷芳在迷宫似的巷子里狂奔,身后黑袍人的脚步声像催命符,敲得人心头发紧。
“往这边!”乌廷芳忽然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这是回客栈的近路,我刚才留意过!”
她的赵国口音在夜色里格外清亮,沈妤跟着跑了几步,忽然发现这巷子两侧的墙头上,每隔几步就有个不起眼的石桩——竟是乌家堡特有的标记,显然乌廷芳早有准备。
跑出巷口时,迎客栈的灯笼就在眼前。掌柜的似乎听到了动静,正举着灯笼在门口张望,见她们跑过来,赶紧打开侧门:“快进来!”
关上门的瞬间,身后的脚步声也到了巷口,伴随着几句粗骂,显然没敢贸然靠近。
“多谢掌柜的。”沈妤扶着墙喘气,后背的襦裙己经被汗湿透。
胖掌柜擦了擦汗:“项爷呢?他没跟你们一起?”
这话刚问完,后门就被轻轻推开,项少龙扶着琴清走了进来。琴清的胳膊上缠着布条,渗出血迹,脸色苍白得像纸。
“她怎么了?”沈妤赶紧迎上去。
“中了,”项少龙把琴清扶到椅子上,声音发沉,“墨斋掌柜的是内鬼,我们进去就中了埋伏。”
林薇倒吸一口凉气:“掌柜的不是你师门的故人吗?”
琴清虚弱地摇头,声音发飘:“是我认错了……他用的香料里掺了曼陀罗,我没留神……”
项少龙从怀里掏出那卷密信,狠狠拍在桌上:“还好我早有防备,抢回了这个。那内鬼被我砍伤了腿,跑不远,但墨斋肯定是不能再去了。”
乌廷芳拿来伤药,小心翼翼地替琴清处理胳膊上的刀伤——刚才逃跑时,琴清为了护着密信,被追兵划了一刀。
“这密信到底写了什么?”林薇盯着竹简上的暗号,“‘月出东山,水漫金山’,听着像句诗。”
“不是诗,是地名。”沈妤忽然想起在汴京查案时的经验,指着“东山”二字,“咸阳城东有座小山叫‘月出坡’,‘东山’应该指那里。”
琴清喝了口热茶,精神好了些:“‘水漫金山’可能和‘金水河’有关,那条河穿城而过,沿岸有七座桥,说不定对应‘七子归位’。”
项少龙眼睛一亮:“这么说,嫪毐的七个余党,就藏在金水河沿岸的七座桥附近?”
“很有可能。”琴清点头,“‘龙潜于渊’……渊字拆开是‘水’和‘米’,米在秦国话里与‘芈’同音,难道指的是芈姓宗室?”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了。芈姓是秦国的大姓,不少宗室重臣都姓芈,若是内鬼藏在其中,那秦王的处境就太危险了。
“不管内鬼是谁,”项少龙攥紧了拳头,“明天先去月出坡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第二天一早,咸阳城的街道上多了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项少龙扮成卖柴的,沈妤和林薇跟着琴清,装作去金水河沿岸的布庄买布料,乌廷芳则骑着马在附近闲逛,装作富家小姐踏青——几人约定,发现异常就用暗号联系。
月出坡其实就是个小土坡,长满了酸枣树,站在坡上能看见半个咸阳城。沈妤跟着琴清在坡上“采野花”,眼睛却盯着坡下的几间农舍。
“你看第三间,”琴清用扇子遮住脸,低声道,“烟囱里的烟是首的,不像烧柴的样子,倒像是在熬什么东西。”
沈妤望去,果然见那农舍的烟囱里冒出笔首的青烟,气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股淡淡的药味——和密使身上的毒气味很像!
“是炼毒的地方?”沈妤心里一紧。
“很有可能。”琴清转身往坡下走,“我们去附近的茶摊坐坐,等项少龙过来。”
刚走到茶摊坐下,就看见乌廷芳骑着马经过,故意在农舍门口勒了下马,裙摆扫过门槛时,掉了片紫色的花瓣——那是她们约定的“有发现”的暗号。
没过多久,项少龙挑着柴担也过来了,坐在她们邻桌,假装喝水:“里面有动静,我听见有人说‘初七交货’。”
初七?沈妤心里一动,今天是初五,还有两天就是初七——难道他们要在那天有动作?
正说着,农舍的门开了,一个穿灰衣的汉子走出来,手里提着个药罐,往金水河的方向走去。项少龙使了个眼色,跟了上去。
琴清看着汉子的背影,忽然道:“他腰间的玉佩,是嫪毐余党的标记。”
沈妤这才注意到,汉子腰间挂着块黑色玉佩,刻着个扭曲的“毐”字。
“我们跟上去看看。”林薇按捺不住兴奋。
琴清却摇头:“别打草惊蛇。他往金水河去,说不定是要去联系其他同伙,我们先去查那七座桥。”
金水河沿岸的七座桥果然各有蹊跷。第一座桥边的酒肆里,掌柜的袖口绣着和灰衣汉子同款的玉佩;第三座桥的石墩上,刻着和密信上一样的“七子归位”字样;最诡异的是第七座桥,桥头坐着个算命先生,见她们过来,突然说:“三位姑娘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尤其是穿紫裙的这位。”
乌廷芳正好穿着紫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算命先生却笑了笑,递过来张字条:“若想消灾,今晚子时,墨斋后门见。”
沈妤接过字条,指尖冰凉——墨斋刚出事,怎么还会有人约在那里?
“是陷阱吗?”林薇紧张地问。
琴清看着字条上的字迹,忽然道:“这字迹……和我师门的书信很像。”她抬头看向算命先生,对方己经收拾摊子离开了,“说不定是自己人,想给我们传消息。”
回到客栈时,项少龙也回来了,带来个更惊人的消息:“灰衣汉子去了相府!吕不韦的人亲自接他进去的!”
吕不韦和嫪毐不是死对头吗?怎么会有联系?沈妤彻底糊涂了。
“看来我们都想错了,”琴清脸色凝重,“嫪毐余党和吕不韦,说不定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项少龙拍了拍桌子:“管他们勾不勾结,今晚去墨斋看看就知道了。”
夜幕再次降临。沈妤她们如约来到墨斋后门,却没见到人,只在门缝里塞着张纸条,上面画着幅简单的地图,标着相府附近的一处宅院,旁边写着“内鬼在此”。
“去不去?”林薇看着地图,心里发怵。
“去。”项少龙握紧了腰间的刀,“就算是陷阱,也得去看看。”
相府附近的宅院静悄悄的,像座空宅。项少龙翻墙进去,打开院门让她们进来,院子里的石桌上,竟摆着七盏油灯,正好对应“七子归位”。
“有人吗?”林薇喊了一声,回音在院子里荡开。
正屋的门忽然开了,里面走出个穿黑袍的人,摘下帽子,露出张熟悉的脸——竟是迎客栈的胖掌柜!
“是你?”沈妤震惊地后退一步。
胖掌柜笑了笑,眼神却冷得像冰:“没想到吧?我不仅是相府的人,还是嫪毐的关门弟子。”他拍了拍手,西周突然亮起火把,无数黑衣人围了上来,“项少龙,你和这两个穿奇装异服的丫头,还有琴清这个叛徒,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琴清脸色一白:“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胖掌柜指着她,“你师门早就归顺相爷了,就你还傻傻地帮秦王做事。”
项少龙将沈妤她们护在身后,拔出刀:“别废话,要打就来!”
火把的光映着每个人的脸,沈妤忽然觉得,这咸阳城的夜色里,藏着的阴谋比金水河的水还要深。而她们,就像这七盏油灯,看似微弱,却可能点燃整个棋局。
战斗一触即发时,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夹杂着秦兵的呐喊:“奉秦王令,包围相府!捉拿叛党!”
胖掌柜的脸色瞬间变了:“怎么可能……”
项少龙却笑了:“忘了告诉你,你那‘初七交货’的消息,我己经传给秦王了。”他挥刀劈开面前的黑衣人,“现在,该清算了!”
火光中,沈妤仿佛看见历史的车轮正在转动,而她们这些“外来者”,竟真的在不经意间,推动了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