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艺比试的风波刚过,侯府上下又为另一件大事忙碌起来——中秋将至。
这是阖家团圆的重要节日,侯府虽主子不多,但该有的排场和礼数一样不能少。祭月、家宴、赏月、分食月饼……各处都忙得脚不沾地。听竹轩小厨房更是重中之重,除了要准备侯爷的日常饮食,还要负责中秋家宴上几道重要的点心和甜品。
林晚昭忙得像个陀螺。比试赢来的名声是压力也是动力,她可不想在家宴上掉链子。除了传统的月饼,她还琢磨着要做点应景又新奇的点心。
桂花酒酿圆子,是她想到的一个主意。中秋桂花香,酒酿寓意团圆甜蜜,糯米圆子软糯可口,既应景又好吃。只是这酒酿的发酵时间和甜度,需要反复试验。
这晚,月己上中天,清辉洒满庭院。大部分仆役都己歇下,只有小厨房的窗户还透出昏黄的烛光。
林晚昭独自一人还在灶台前奋战。她面前摆着几个小碗,里面是她试验的不同配比的桂花酒酿。有的酒味太重,有的甜得发腻,有的米粒发硬……总是不尽如人意。她眉头紧锁,鼻尖上沾了点面粉都浑然不觉,正全神贯注地搅动着锅里翻滚的小圆子。
“这酒味……还是淡了点?还是说桂花放少了?”她舀起一点刚煮好的酒酿圆子,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细细品味着,“嗯……圆子倒是够软糯了……就是这酒酿的回味……差点意思……”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味觉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厨房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挺拔,披着件墨色的外袍,悄无声息地立在门边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月光从窗棂透入,勾勒出她纤细专注的轮廓,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颊边,小脸在灶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认真,甚至有点……傻气可爱。
锅里飘出的桂花甜香混合着淡淡的酒香,在静谧的夜里格外。
林晚昭尝完,觉得还是不满意。她放下勺子,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方向(她以为是夏荷或者墨砚来催她休息),习惯性地端起手边一碗刚盛出来、还冒着热气的酒酿圆子,递了过去,嘴里还念叨着:
“墨砚大哥,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尝尝这个!我觉得酒味还是淡了,你尝尝看,是不是再加点醪糟汁?还是说……桂花蜜放多了抢了味?”
门口的人影似乎顿了一下,没接。
林晚昭等了片刻没动静,有点纳闷,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这一看,吓得她魂飞魄散!
手一抖,那碗滚烫的酒酿圆子差点脱手飞出去!
只见门口站着的,哪里是墨砚?!
月光勾勒出那人俊美无俦的侧脸轮廓,墨发披散,身姿挺拔,一身墨色常服更衬得气质清冷。不是顾昭之是谁?!
他不知何时来的,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墨眸在昏黄的烛光和清冷的月光交织下,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嘴角噙着一丝明显的……玩味笑意。而她手里那碗冒着热气的酒酿圆子,正稳稳地被他伸出的手……接住了!
“侯……侯侯侯……侯爷?!”林晚昭舌头打结,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一股热气“轰”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烫得能煎鸡蛋!她刚才干了什么?她把侯爷当墨砚使唤了?!还让侯爷帮她“尝尝”、“提提意见”?!
完了!社死!大型社死现场!比上次偷吃阳春面被抓包还要尴尬一百倍!
顾昭之仿佛没看到她瞬间石化的表情和爆红的脸颊,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低头看了看手里那碗晶莹剔透、点缀着金黄桂花的酒酿圆子。白瓷碗壁温热,清甜的桂花香和淡淡的酒气萦绕鼻端。
他拿起碗里的小瓷勺,在林晚昭惊恐万状的目光注视下,极其自然地舀起一勺——一个圆滚滚的糯米小圆子,几粒桂花,带着清澈微稠的汤汁。
然后,送入口中。
林晚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忘了,眼睛死死盯着侯爷的嘴唇,仿佛等待最终的审判。他会吐出来吗?会嫌弃吗?会怪罪她大晚上不睡觉鼓捣这些吗?
顾昭之细细咀嚼着,喉结微动,咽了下去。他抬眸,目光落在林晚昭那张写满“完了完了我要死了”的小脸上,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清润的嗓音在寂静的厨房里响起:
“尚可。”
林晚昭刚想松一口气。
就听他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只是……这酒味,确实淡了些。”
林晚昭:“……”
她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己噎死!侯爷!您这点评……是认真的吗?!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接了我的碗!吃了我的圆子啊!
顾昭之却仿佛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他端着那碗酒酿圆子,竟施施然地走到小厨房里那张平时她们吃饭用的、略显简陋的小方桌旁,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
他将碗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依旧僵在原地、仿佛被雷劈过的林晚昭,微微挑眉:“杵着作甚?不是让本侯……‘提提意见’?”
林晚昭:“!!!”
她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月光、烛光、灶火的光,交织在小小的厨房里,映照着那个端坐桌旁、如同谪仙临世的侯爷,和他面前那碗普通的酒酿圆子,构成了一幅极其诡异又……莫名让人心跳加速的画面。
“奴……奴婢……”林晚昭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她现在只想原地消失!或者时光倒流!
顾昭之看着她手足无措、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的窘迫模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不再逗她,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沉默。
“这圆子,火候不错。”他语气平淡地评价,仿佛刚才那个“墨砚大哥”的乌龙从未发生,“桂花香也足。只是酒酿的发酵,似乎……欠了点力道?”
林晚昭被他这强行拉回正题的操作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是……奴婢也觉得……酒味出不来……加了醪糟汁又怕太甜……”
“或许,”顾昭之看着她终于接上话茬,眼中笑意更深,“可以试试用不同的酒曲?或者……发酵时,温度再高些?”
林晚昭:“……啊?” 侯爷……还懂酿酒?
气氛,就在这诡异又微妙的、关于酒酿发酵技术的“学术探讨”中,艰难地……缓和了下来?只是林晚昭脸上的红晕,首到顾昭之将那碗酒酿圆子慢条斯理地吃完(他竟然真的吃完了!),起身离开许久,都未曾完全褪去。
这一晚的月光和小厨房,注定要成为林晚昭又一个刻骨铭心的……社死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