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杯茶罢了

2025-08-23 2490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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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哲猛地抬头,眼里满是诧异,像只受惊的鹿:“时老板为何要请我?

我……我既没中举,也没什么能回报的……”

“一杯茶罢了,何谈回报?”

时念笑了,转身往巷口的酒楼走,“就当是感谢你诗词大会上那句‘云河村月’,写得好。”

王思哲愣在原地,望着时念的背影,青布旗袍在暮色里像株倔强的兰草。

他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攥紧书箧跟了上去,靴底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给自己打气。

巷口的太白楼灯火通明,掌柜的见时念进来,老远就笑着迎上来:“时老板里面请!

刚炖好的羊肉汤,要不要来一锅?”

“来间包厢,再备两碟小菜,一壶温茶。”

时念指着二楼,“要清静些的。”

掌柜的麻利地应着,亲自引着两人上了楼。

包厢不大,却窗明几净,推开窗能望见怡红院的灯笼,像串落在人间的星。

王思哲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头,背挺得笔首,像在书院里听先生讲课。

他望着时念给自己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粗瓷碗里晃出细微波纹,终于忍不住问:“时老板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时念把酒杯推到他面前,自己也斟了半杯,酒香混着窗外的桂花香漫开来:“不想说什么,就想给你讲个故事。”

她顿了顿,指尖在碗沿轻轻划着:“在蓝星的故事里,有个叫范进的人。

他考了大半辈子科举,从青丝考到白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岳父天天骂他没出息,街坊邻居都笑他痴心妄想。”

王思哲的睫毛颤了颤,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五十多岁那年,他又去考了。”

时念的声音很轻,却像落在心湖上的雨,“放榜那天,他正在地里拔草,报喜的人找到他,说他中了举人。

你猜他怎么着?”

王思哲摇摇头,眼里却多了些好奇。

“他疯了。”

时念的声音沉了些,“高兴得疯了,拍着手在街上跑,嘴里喊着‘我中了!我中了!’,最后还是他岳父一巴掌把他打醒的。”

王思哲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中举……中举怎会疯?”

“因为他把一辈子的指望都押在了这上面。”

时念看着他的眼睛,“他觉得中举了就能扬眉吐气,就能让所有人高看,就能把以前受的委屈全找回来。

可你说,这世上的路,难道只有中举一条吗?”

窗外的风卷着怡红院的喝彩声飘进来,衬得包厢里格外静。

王思哲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酒液,里面映出自己沮丧的脸。

“我落榜了。”

他忽然说,声音像被揉皱的纸,“考了三年,还是落榜了。

云河村的人都说我是文曲星下凡,可我连个举人都中不了……”

“落榜又如何?”

时念打断他,语气却没半分苛责,“蓝星故事中,还有个叫蒲松龄的,考了一辈子都没中举,却写了本《聊斋志异》,比那些金榜题名的官老爷有名多了。

你才多大?还不到二十的年纪。

就算再考十年,也才三十,怕什么?”

王思哲的肩膀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我知道你觉得丢人,觉得对不起村里的老秀才,对不起盼着你衣锦还乡的爹娘。”

时念的声音软了些,“可你想想,那些中举的,难道就一定比你强?林江彦去年在这儿听戏,连‘黄河之水天上来’都接不上;

万顺成写的策论,还是抄的蓝星诗选里的句子。”

她拿起筷子,夹了块酱牛肉放在他碗里:“他们中举,有运气,有家世,有你没有的捷径。

可你有他们没有的东西——

你在云河村种过地,知道‘粒粒皆辛苦’不是空话;

你走了百里路来盛京,知道寒门学子的难。

这些不是你的软肋,是你的底气。”

王思哲的眼眶慢慢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酒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想起村里老秀才说的“读书不是为了做官,是为了明事理”。

想起时念两文一页卖给他的诗选,想起自己在怡红院书角写下的“云河村月”,忽然觉得心里那团堵了许久的东西,好像松动了些。

“我……我以为你会瞧不起我……”

他哽咽着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委屈。

“我为何会瞧不起你?”

时念拿起酒壶,给他满上,“笑你有勇气屡败屡战?

笑你把‘天生我材必有用’当真?

我不笑你,我敬你。”

她举起自己的碗,与他的碗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敬你这股不服输的劲儿。

今年落了,明年再考;

明年落了,后年再来。

就算考一辈子没中,凭着你这手好字,去书肆抄书,去书院教书,也能活得好好的。”

王思哲望着时念清亮的眼睛,那里没有同情,没有嘲讽,只有坦荡的鼓励,像秋夜最亮的星。

他忽然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淌到脖颈,带着点辛辣,却也带着点暖意。

“时老板……”

他放下碗,声音还有点哑,却比刚才亮了百倍,“我不走了。”

“哦?”

“我就在盛京找份活计,白天做工,晚上温书,明年再考。”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眼里的光又重新亮了起来,“就算考不上,我也要在盛京闯出条路来,让那些笑我痴心妄想的人瞧瞧!”

时念笑了,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格外柔和:“来,再喝一杯,就当是为你新开始的日子。”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了上来,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把青布旗袍和洗得发白的长衫都镀上了层银辉。

远处怡红院的喝彩声还在继续,可包厢里的这杯酒,却比任何喧嚣都让人觉得踏实。

王思哲又喝了两碗酒,话渐渐多了起来,说起云河村的月亮,说起老秀才教他写的第一个字,说起自己偷偷写的策论。

时念静静听着,偶尔插句话,像听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讲心事。

夜色渐深,两人走出酒楼时,王思哲的脚步轻快了许多,书箧背在肩上,不再像块沉重的石头。

“时老板,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