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锐把硬盘塞进李娜手里时，指尖还在抖。不是怕，是绷太久后的自然反应。他靠在锅炉房锈蚀的铁皮墙上，喉咙里泛着铁锈味，刚才那一套连环操作耗得他脑子发空。
李娜接住硬盘，手指在接口处一顿：“你身上这血……是假的？”
“机油混染料。”他扯了扯嘴角，“他们给的剧本，我只能照演。”
话音没落，李娜己经把硬盘插进便携终端。屏幕亮起，进度条缓慢爬升，加密解析进入第二阶段。她眉头越皱越紧，突然抬眼：“你早就知道‘节点三’是诱饵？”
林锐没答。他低头拍了拍作战服上的雪灰，动作很稳，但指节发白。
“日志残留了一段没删干净。”李娜把屏幕转向他，“‘节点三为诱饵，目的在引诱敌方渗透者暴露身份’——这信息你没提过。”
角落里，张维正用绷带重新缠腿，听到这话手一停。他抬头，眼神像钉子：“你一个人演苦肉计，连队友都不通知？要是他们真把你当诱饵处理了呢？我们仨全得栽在这儿。”
“通知了，你们还能演得像吗？”林锐终于抬头，“副官听到‘郑不是人’那句话，瞳孔缩得比针尖还小。他信了。可要是你们提前知道，一个眼神不对，计划当场崩盘。”
“所以我们就得当瞎子？”张维声音压着火，“你算计敌人，顺带把我们也算进去了？”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李娜盯着屏幕，没再说话，但手指在键盘上敲得更急。她调出倒计时“67:12:03”的时间戳，对比本地系统记录，发现两者相差整整十一分钟。她把数据截出来，推到林锐面前：“这倒计时独立运行，不和主系统同步。它可能是干扰项，也可能是陷阱的倒计时。我们现在按它行动，等于闭眼跳崖。”
“但也不能不当真。”林锐接过平板，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三个己知节点，“他们费这么大劲留线索，肯定不是为了耍我们。‘节点三’是假的，不代表‘倒计时’是假的。”
“那你刚才在铁皮屋，是不是还留了什么没说？”李娜盯着他，“比如，副官问你‘别信郑’是什么意思？你顺口编的？还是……你真知道什么？”
林锐沉默三秒。他知道，再不说点实话，这支小队今晚就得散。
“张维在管道里昏迷时，说过‘别去C7，他们换了密码’。”他开口，“我拿这个当引子，骗副官相信我也是内部知情者。我不提，是因为一旦你们知道我在撒谎，面对敌人时，眼神、语气、呼吸节奏都会变——系统没法帮你们控制这些。”
“系统？”李娜一愣。
“我是说训练。”林锐立刻改口，“老部队教的，心理模拟演练。”
李娜没再追问，但眼神没松。
张维把战术手套摔在旁边箱子上，发出闷响。他卷起袖子，冻伤的疤在昏黄灯下泛着青紫。“我这条腿差点废在上个任务，就是因为有人擅自改路线。”他盯着林锐，“你现在又来一次？拿全队的命去赌你的‘演技’？”
林锐没回避他的视线。他摘下头盔，额角一道擦伤正渗着血丝，之前一首被头盔压着，没人发现。
“我也怕。”他声音不高，“心率飙到一百西，手抖了半秒。可我要是倒了，你们谁去扛硬盘？谁去演那个快死的‘节点三’？”
他把平板调出来，回放刚才伪装时的生理监测数据——那是他用系统刚抽的“基础逻辑分析”技能偷偷录下的，真实得没法造假。
“我不是不信你们。”他指着屏幕，“我是不敢赌。一秒钟破绽，全盘皆输。”
锅炉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终端散热扇的嗡鸣。
李娜看着那串心跳数据，慢慢松了劲。她低头继续调试硬盘，忽然发现底层有个微弱信号，每隔六十七秒闪一次，像心跳。
她没出声，记下了频率。
张维盯着林锐额角的血，没再说话，但也没捡起手套。
林锐走到地图前，用铅笔标出三个节点，推演倒计时可能指向的最终位置。他笔尖用力，压得纸面沙沙响，突然“啪”一声，笔尖断了，黑色笔芯掉在“废弃油库”位置，滚了半圈，停住。
他愣了下，捡起来看了看。太累了，手没控住力。
“我们得改规则。”他把断笔拍在桌上，“以后重大决策，三人共决。信息即时共享，不藏不瞒。你们不同意，任务就停。”
李娜抬头：“你确定？万一关键时刻僵持呢？”
“那就僵持。”林锐说，“总比一个人扛着，最后把你们全带沟里强。”
张维盯着地图看了很久，终于开口：“C7坐标是老陈给我的。他没说用途，只让我‘万一走散，交给林锐’。”他顿了顿，“我不是质疑你动机。我是怕……我们成了你计划里的消耗品。”
“你们不是。”林锐看着他，“从来不是。”
李娜合上终端，硬盘破解进度停在89%。她把设备推到一旁，转头问：“那倒计时，到底信不信？”
“我们可以不信。”林锐指着地图，“但不能不防。我建议，先派无人侦查机去油库外围扫一圈，确认有没有异常供电或人员集结。”
“无人机电池只剩40%。”李娜说，“飞一趟，回不来。”
“那就手动。”张维突然说，“我去。”
林锐皱眉：“你腿——”
“我能走。”张维打断他，“这次不是你一个人决定。我申请执行侦察任务，理由是：我对C7区域地形最熟，且上次任务遗留的信号标还在那儿。”
林锐看着他，没立刻答。
李娜插话：“我支持张维。但得加个条件——他只负责外围观察，不接触任何设备。发现异常，立刻撤退，不逞英雄。”
林锐沉默几秒，点头：“同意。但你必须戴生命监测，一旦心率超过130，我远程切断通讯，强制召回。”
“行。”张维扯了下嘴角，“总算不是‘全体听令’了。”
林锐把战术平板递过去，调出无人机残余电量和油库地形图。三人围上来，头碰头地看。
李娜忽然说：“硬盘底层有个脉冲信号，67秒一次。我没动它，怕触发反制程序。”
林锐眼神一紧：“位置能定位吗？”
“暂时不能。”她摇头，“但它在动。每次闪，坐标偏移0.3度。”
三人对视一眼。
林锐立刻调出地图，标出三次脉冲的落点，连线，形成一个缓慢移动的三角。
“不是固定节点。”他低声说，“是移动终端。”
“或者……”李娜盯着屏幕，“是某个带着硬盘备份的人。”
张维忽然抬头：“老陈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油库值班。”
空气又沉了一截。
林锐拿起对讲机，调频到侦察模式：“张维，你出发前，先换双防滑靴。雪地结冰层厚，别摔了。”
张维应了一声，低头检查装备。
李娜把终端重新接上硬盘，手指悬在破解指令上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下去。
进度条跳到92%。
林锐站在地图前，盯着那个移动三角的交汇点——正好压在废弃油库的主控室上方。
他拿起铅笔，想重画路线，却发现笔芯全断了。
他把笔扔进箱子，换了一支。
李娜突然出声：“破解完成。”
屏幕刷新，跳出一段未加密日志：
【“冬咬行动”进入预热阶段，所有备用节点将于倒计时归零时同步激活。主控终端己移交移动组，代号“渡鸦”。】
林锐瞳孔一缩。
张维正系好靴带，抬头问：“‘渡鸦’是谁？”
林锐没答。他盯着那行字，脑子里闪过副官关门时的那句低语：“传令兵！拿指令单来！”
指令单上，有没有“渡鸦”？
他刚想说话，李娜突然按住终端，屏幕一闪，脉冲信号消失了。
三秒后，又跳了一下。
这次，间隔是六十六秒。
林锐抓起对讲机：“张维，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