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晃了晃,苏妄言盯着床榻上那点青斑,喉间泛起一丝冷意。
前院传来小月急促的脚步声,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伸手将药人攥紧被角的手指轻轻掰开——这双手腕细瘦,却带着长期被铁链磨出的茧子,和白日里那个咬舌自尽的玄机子手下如出一辙。
“阿姊!
赵捕头的人说囚车在西市翻了,玄机子跑了!“小月的声音带着哭腔撞进房门,发辫上的红头绳被夜风吹得乱颤。
苏妄言转身时,袖中前朝令牌硌得手腕生疼——玄机子不过是枚棋子,背后那只手,终于要显形了。
她摸了摸药人发烫的额头,突然想起白日里从道观废墟灶台底下翻出的药方残页。
那页纸边角焦黑,却清晰写着“紫云崖”三个字,当时只当是普通药草产地,如今再想,倒像根线头,正等着人去拽。
“小月,烧壶温水。”她声音放得软,指尖却掐进掌心,“三变,把人捆紧些,别让他再咬舌。”
白三变拎着麻绳跨进门时,刀鞘还挂着方才敲人后颈的血渍。
他蹲在地上捆人,忽然抬头:“阿姊,这小子耳后那青斑,和白天那刺客的......”
“是玄机子的傀儡印。”苏妄言接过小月递来的茶盏,从袖中捏出一小撮淡粉色药粉。
梦蝶粉是她用曼陀罗和合欢花配的,能松动人的记忆锁——原身作为毒心罗刹的妹妹,倒是学了不少见不得光的本事。
药人被喂下掺了粉的茶,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
苏妄言小心翼翼地向前凑近了一些,他的声音轻柔得仿佛在哄一个孩子一般,轻声问道:“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醒来的吗?”
药人的目光有些迷茫,他的瞳孔像是被一层雾气笼罩着,显得有些朦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喃喃说道:“石门……红灯笼……”
苏妄言连忙追问:“还有呢?你还能想起别的吗?”
药人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铁链……铁链勒得手腕好疼……道士说喝了药就不疼了……”
一旁的白三变正蹲在门槛上擦拭着他的刀,刀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听到药人的话,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药人,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青棠镇外的野道观?”白三变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可那地方早在半个月前就被烧毁了啊。”
“不是道观。”药人突然紧紧地抓住苏妄言的手腕,仿佛生怕他会突然跑掉似的,而且这次的力气比刚才还要大上许多。
苏妄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低头看着药人,只见药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是山洞!洞顶滴着水,石壁上刻着鸟……玄鸟,和那道士腰牌上的一样!”药人喘着粗气,语速极快地说道,似乎想要尽快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苏妄言。
听到“玄鸟”二字,苏妄言的呼吸猛地一顿。他想起了自己袖中的那枚青铜令牌,正面正是玄鸟衔珠的图案——这可是前朝皇室的图腾啊!
苏妄言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突然想起原书中曾提到过,青棠镇似乎隐藏着前朝的密宝。难道说,玄机子要找的并不是密宝,而是……
还没等苏妄言想明白,药人又接着说道:“还有个穿紫袍的人。他摸我的脸,说‘这样的活兵器,要多造些’……”
药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一阵呜咽,仿佛那个穿紫袍的人对他做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紫袍?”白三变听到这个词后,手中的刀鞘“当”地一声磕在了地上,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疑惑和惊讶,“青棠镇哪来穿紫袍的?那颜色金贵得很,一般人可穿不起啊,也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妄言就接口道:“前朝余孽。”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像一把重锤一样敲在了白三变的心上。苏妄言的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药方残页,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残页的边缘有一些焦痕,这些焦痕之前并没有引起苏妄言的注意,但现在却突然有了意义——有人想烧掉这张残页,却没有烧干净。她翻开残页的背面,果然发现了一行小字:“紫云崖溶洞,藏兵处。”
苏妄言的眼睛一亮,她似乎找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她把残页塞进白三变的怀里,说道:“三变,明早去紫云崖看看。记住,别带刀,装成采药的。要是看见穿紫袍的人,或者石壁上刻着玄鸟……”
“懂。”白三变连忙点头,把残页往怀里一揣,咧嘴笑了笑,“阿姊放心,我这张脸,装谁不像?”他的语气轻松,似乎对这次任务充满了信心。
后半夜的医馆格外安静,只有西厢房传来其他药人的呓语。这些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有些诡异,但苏妄言和白三变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心思都放在了明天的任务上。
苏妄言挨着灯盏坐,把药人们的只言片语记在纸上:“红灯笼”“铁链”“紫袍”“活兵器”。
当最后一个“紫云崖”被圈起来时,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阿姊。”小月从门缝里挤进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爹爹又不见了。
他走前在灶台底下塞了这个......“
纸团展开,是个歪歪扭扭的符号——金色丝线绣的玄鸟,和玄机子腰间香囊上的一模一样。
苏妄言的指甲掐进掌心,老哑巴在医馆当杂工三年,总说自己是个没根的,原来......
“小月,去把羊圈的铃铛取来。”她将纸条收进妆匣最底层,“明早你去紫云崖下放羊,记得把铃铛系在头羊脖子上。”
小月攥着铃铛跑出去时,晨雾己经漫进院子。
苏妄言站在门槛上,看白三变背着竹篓往镇外走,看小月牵着羊往山边去,袖中前朝令牌贴着皮肤,烫得她心口发疼。
她摸出梦蝶粉的瓷瓶,倒了些在掌心。
风卷着晨雾吹来,粉粒簌簌落在她手背上——紫云崖的入口,该撒点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