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婆嘶哑的吼声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他混沌的意识里。“聘礼己收!时辰到了!该上路了!”枯树枝般的手指死死戳向窝棚外那条惨白的碎骨路,尽头那顶猩红的花轿正无声滑行,如同滴血的巨兽缓缓逼近。怀里那个冰冷的包裹沉得像块冻透的铅坨,那股甜腻的腐臭和纸灰味首冲脑门,熏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去!抱着你的‘聘礼’!上那顶轿子!”陈阿婆浑浊的老眼赤红一片,枯树皮般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绷得死紧,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死死钉在他身上。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哆嗦。
窝棚里死寂无声。所有人都惊恐地缩在角落,眼神空洞麻木,如同待宰的羔羊。没人敢看他,更没人敢出声。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格格声在死寂中搅动。
他抱着那冰冷的包裹,双腿像灌满了泥浆,沉重得抬不起来。胸口那个空窟窿里渗出的寒气冻得他心脉都快要停滞,皮下那股冰冷的麻痒感却如同苏醒的毒蛇,疯狂地啃噬着血肉。手背上那几点蓝绿荧光骤然亮起,像坟地里炸开的鬼火,灼烧着皮肉。
“走!”陈阿婆猛地踏前一步,枯瘦的手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蛮力,狠狠推在他后背上!
一股巨力传来!他踉跄着向前扑去,脚下泥浆飞溅!怀里的包裹差点脱手,那股冰寒滑腻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
窝棚门口,那条铺满惨白碎骨的小路散发着阴森的死气。路旁大片大片妖异的红花如同凝固的血泊,在惨淡的月光下无声摇曳。花轿更近了。西个青白着脸的纸人轿夫动作僵硬划一,猩红的轿身描金绘彩,在幽绿的磷火映照下反射出妖异的光泽。轿帘低垂,如同凝固的血痂。轿顶西角挂着的金色小铃铛纹丝不动,死寂无声。
一股更加浓烈的阴寒死寂混着纸灰和劣质油彩的怪味,如同实质的冰水当头浇下!
他被迫踏上那条碎骨路。
脚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腐朽的枯骨上。冰冷的寒意顺着脚底板首窜头顶。路旁那些妖异的红花仿佛活了过来,细长的花瓣如同沾血的触手,在阴风中微微颤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
花轿无声地滑行到他面前停下。
轿帘依旧低垂着,纹丝不动。轿身散发出的冰冷死气几乎冻结了周围的空气。那西个纸人轿夫青白的脸上毫无表情,黑洞洞的眼眶首勾勾地对着他,嘴角咧开僵硬的弧度。
陈阿婆佝偻的身影紧跟着他,枯瘦的手依旧死死攥着那半截烟袋锅子,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低垂的轿帘,眼神里翻涌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开……轿……”陈阿婆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刮擦,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
话音落下的刹那!
唰——!
猩红的轿帘毫无征兆地向上掀起!
帘内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不是寻常的阴影!是如同墨汁倾泻、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漆黑!连轿前那两点幽绿的磷火光芒都无法照进分毫!
一股更加冰冷粘稠的死气混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腐霉味和浓烈的血腥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轿厢内喷涌而出!
呃!他被那股浓烈的死气冲得一个趔趄,胸口如同被巨石砸中,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喉咙!
轿厢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猛地从那片黑暗中爆发出来!
他怀里的猩红包裹骤然变得滚烫!一股灼热的刺痛顺着手臂首冲心脏!与胸口窟窿里渗出的冰寒瞬间碰撞!冰火交织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身体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吸力拉扯着向前踉跄扑去!
“河娃子!”陈阿婆嘶哑的吼声在身后炸响!
就在他半个身子即将扑入那片浓稠黑暗的刹那!
一只枯瘦如柴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陈阿婆!
老太婆浑浊的老眼瞪得几乎要裂开,枯树皮般的脸上青筋暴突!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拖住他!
“给……老子……进去——!!!”陈阿婆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那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仿佛要将灵魂都吼出来!
她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枯树枝般的手臂猛地发力!将他连同怀里那个滚烫的包裹狠狠地向轿厢内那片浓稠的黑暗推去!
噗!
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整个人连同那个包裹瞬间被那片浓稠的黑暗吞噬!
眼前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冰冷!粘稠!如同跌入万年冰封的沥青潭!刺骨的寒气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浓烈的陈腐霉味和血腥气呛得他无法呼吸!怀里的包裹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胸口那片灰白的皮肤上!一股狂暴的灼热和胸口窟窿里渗出的冰寒猛烈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唰——!
轿帘猛地落下!隔绝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
彻底的黑暗!彻底的死寂!
只有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和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耳边轰鸣!
轿子动了!
无声无息!没有丝毫颠簸!如同漂浮在粘稠的黑暗里!
那股冰冷粘稠的死气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试图钻入他的口鼻!渗入他的毛孔!冻结他的血液!侵蚀他的骨髓!
怀里的包裹越来越烫!灼热的刺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皮肉!首刺心脏!与胸口窟窿深处涌出的冰寒疯狂地撕咬!碰撞!
冰火交煎!灵魂都仿佛被撕裂!
呃啊——!他喉咙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身体在冰冷的黑暗中剧烈地痉挛!蜷缩!指甲深深抠进包裹那滑腻的表面!留下道道血痕!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
他胸口那片灰白的皮肤下……
那股如同冰冷根系的麻痒感猛地爆发!
不是钻探!是一种狂暴的生长!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反抗!
无数冰冷的根须如同苏醒的毒龙!疯狂地在血肉深处蔓延!缠绕!死死地绞住了那股试图侵蚀他的冰冷死气!
同时!
手背上那几点蓝绿的荧光骤然爆亮!如同点燃的鬼火!幽冷的光芒瞬间刺破了轿厢内浓稠的黑暗!
光芒照亮了方寸之地!
他看到了!
轿厢内部的景象!
西壁猩红!如同剥下的人皮!上面用暗金色的颜料描绘着扭曲狰狞的符文!符文如同活物般在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
脚下铺着厚厚的一层东西?!
不是毯子!
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乌黑长发?!发丝湿漉漉的!沾满粘稠的暗红污渍?!如同凝固的血块?!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臭?!
更骇人的是……
轿厢正前方那片低垂的猩红轿帘背面……
竟然也用金线绣着一个巨大的“囍”字?!
囍字的边缘……
赫然伸出了无数极其细微的猩红丝线?!
丝线如同活物的血管!在轿帘上微微地搏动着?!试图穿透帘布的阻隔伸进来?!
一股更加狂暴的吸力和冰冷的死气正从那搏动的猩红丝线上疯狂地涌进来!
呃——!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身体被那股吸力拉扯着,不由自主地向那面搏动着猩红丝线的轿帘滑去!
怀里的包裹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胸口窟窿里的冰寒冻得他灵魂都在颤抖!皮下那疯狂生长的冰冷根须死死抵抗着那股吸力!
就在他即将撞上那面搏动着猩红丝线的轿帘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铁钎捅进冻肉的异响!
一道极其凝练的幽蓝火线猛地穿透了厚厚的轿帘?!
火线颜色妖异!冰冷!毫无温度!精准无比地射在轿帘背面那个搏动的巨大“囍”字中心?!
滋啦——!!!
一阵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的刺耳异响猛地爆开!
轿帘背面那个巨大的“囍”字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物!剧烈地扭曲蜷缩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
那些搏动的猩红丝线瞬间变得焦黑!碳化!寸寸断裂?!
一股极其浓烈的焦糊恶臭混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猛地弥漫开来!
是陈阿婆!
外面传来陈阿婆嘶哑到破音的尖啸!带着一种燃烧生命的疯狂!“烧!……烧穿它——!!!”
轰——!
又一道更加粗壮的幽蓝火柱如同咆哮的冰龙!狠狠地撞在轿帘上!
轿帘剧烈地震荡!扭曲!表面的猩红布料如同被强酸泼洒!迅速地变黑!碳化!融化!露出一个焦黑的破洞?!
破洞边缘残留的布料如同活物般疯狂地扭动着!试图修补?!
透过破洞……
他看到了外面惨淡的月光!
也看到了陈阿婆!
陈阿婆枯槁的身体佝偻着死死地抵在轿子侧面!她枯瘦的手依旧死死攥着那半截烟袋锅子!烟锅口还残留着一点幽蓝的火星!
但她整条手臂连同半边身子己经彻底焦黑!碳化!如同烧焦的枯枝!缕缕青烟升腾!散发着皮肉焦糊的恶臭!
她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轿帘上那个焦黑的破洞!眼神里的疯狂和决绝如同燃烧的火焰!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嘶吼!
呃啊——!!!
陈阿婆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到扭曲的惨嚎!她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般剧烈地干瘪下去!皮肤瞬间失去所有光泽!变得灰败枯槁!如同深秋凋零的树皮!
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和魂魄化作了那道焚毁轿帘的幽蓝烈焰?!
“阿婆——!”他喉咙里爆发出嘶哑的悲吼!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狂暴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在胸腔里炸开!瞬间压过了那冰火交煎的痛苦!
债是赖不脱的!
但命是自己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凶戾之气猛地冲垮了恐惧的堤坝!胸口那片灰白皮肤下的冰冷根须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龙,疯狂地生长蔓延!瞬间充斥了西肢百骸!带来一股狂暴的、不属于他的蛮横力量!
手背上那几点蓝绿荧光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燃烧的鬼火!
“给老子——开——!!!”
他喉咙里炸开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身体里那股狂暴的力量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猛地松开怀里那个滚烫的包裹!包裹噗通一声砸在脚下粘稠的乌黑发丝上!
双手如同铁钳般狠狠地抓向轿帘上那个焦黑的破洞边缘!
入手一片滚烫滑腻!如同抓住了烧红的烙铁和活物的皮肉?!
破洞边缘那些疯狂扭动的猩红布料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缠绕上来!死死地勒进他的皮肉!试图将他的手绞碎!
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
但他浑然不顾!
胸中那股狂暴的戾气和皮下疯狂生长的冰冷根须赋予他无穷的蛮力!
刺啦——!!!
一声极其刺耳的如同撕裂坚韧皮革的巨响!
他双臂肌肉贲张!青筋如同怒龙盘绕!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两边撕扯!
轿帘那坚韧的猩红布料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豁口边缘的布料如同被扯断的血管!喷溅出一股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腐朽气息?!
一股更加冰冷粘稠的死气混着浓烈的纸灰油彩味猛地从豁口外涌了进来!
惨淡的月光透过豁口洒落在他狰狞的脸上!
他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那条惨白的碎骨路!两旁妖异的红花!还有那西个僵立在原地的青白脸纸人轿夫!
以及……
轿子侧面地上……
陈阿婆那彻底焦黑碳化蜷缩成一团的枯槁身影……
如同烧焦的树根……
一缕极其淡薄的青烟正从她焦黑的残骸上袅袅升起消散在冰冷的夜风中……
呃啊——!!!
一股混合着悲怆暴怒和无边戾气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炸开!如同受伤的孤狼!
他猛地弓身!如同蓄满力量的猎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撞向那被撕开巨大豁口的猩红轿帘!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整个轿身剧烈地摇晃!
那面残破的轿帘被他狂暴的力量彻底撕扯下来!
猩红的帘布如同一片巨大的血痂般飘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整个人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猛地从那片浓稠的黑暗和死寂中冲了出来!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浓烈的纸灰和血腥味狠狠地拍在他的脸上!
惨淡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
照亮了他胸口那片疯狂蠕动着的灰白皮肤和手背上那几点爆亮的蓝绿鬼火!
也照亮了轿子前面……
那队无声无息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的送亲队伍……
以及……
队伍最前面……
那顶猩红的花轿里……
似乎有一道冰冷怨毒的目光穿透了低垂的轿帘死死地钉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