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力场囚笼的缺口如同恶魔咧开的巨口,边缘流淌着被撕裂的银灰色能量残渣,滋滋作响。山脊崩塌的烟尘尚未散尽,如同浑浊的裹尸布笼罩着半边天空。空气中弥漫着岩石粉尘、能量过载的焦糊味,以及小幽被困在残破囚笼内、随时可能再度爆发的、令人窒息的毁灭威压。
特勤组的临时指挥车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内部警报灯红光刺眼闪烁,映照着赵擎镜片下冰冷如铁的面孔。他面前的全息投影上,代表焦躯残骸的光点正被小心地装载进一个布满能量抑制符文的铅灰色金属容器,由一队全副武装的队员严密护送,远离这片随时可能再次崩塌的险地。而囚笼缺口处,小幽那团幽蓝暗金的光芒如同不稳定的核反应堆,在烟尘中明灭不定,每一次光芒的涨缩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蜂鸟的报告,还有那个…强行入侵的信号。”赵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残骸里的意识火星,是唯一的变量。也是唯一的…‘鞘’的可能。”
他猛地转身,深色镜片扫过车内神情紧绷的技术人员和作战队员:“最高优先级指令变更:全力保障‘焦躯残骸’项目!所有资源向‘蜂鸟’团队倾斜!我要在十二小时内,看到那点火星变成能用的东西!否则…”他的目光投向车窗外烟尘中那团毁灭光芒,“我们所有人都要给这座城陪葬!”
命令如同冰冷的钢水注入模具,整个特勤组的效率瞬间提升到极限。通讯频道里指令交错,运输载具引擎轰鸣着撕裂烟尘,载着那个铅灰色的容器,如同运送着末日方舟的火种,朝着市区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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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立第三医院地下深处,特殊医疗监护中心的气氛,此刻比山崩现场更加凝重。
林晚站在巨大的环形操作台中央,平日里清亮的眼眸布满血丝,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专注火焰。她面前悬浮着数十面光屏,瀑布般的数据流、复杂的生物波谱模型、以及从焦躯残骸上提取的组织高精度扫描图疯狂刷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冷却剂和一种奇异的、类似烧焦琥珀的淡淡气味——那是彼岸花粉末被激活后散发的微弱能量气息。
“神经量子纠缠桥接准备完毕!灵能共振频率锁定目标意识残响波动峰值!”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技术员声音带着颤音,手指悬在巨大的红色启动按钮上方。
“生物陶瓷义体状态稳定!彼岸花灵质粉末己均匀嵌入仿生神经基质!能量导流回路测试通过!”另一个技术员快速汇报。
“生命维持系统过载运行!脑波稳定剂注入最大安全剂量!”医疗主管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身上。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猛地按下了主控台上一个醒目的蓝色虚拟按键。
“意识导入…开始!”
嗡——!!!
操作台中央,一个圆柱形的维生舱缓缓升起透明的能量护罩。舱内,静静躺着一具苍白如顶级瓷器的人形躯体。它线条流畅,肌肉纹理清晰,却透着非人的冰冷质感——正是以特殊生物陶瓷为主体、融合了焦躯残骸中提取的少量未完全碳化活性组织、并嵌入了彼岸花灵质粉末的特制义体。此刻,义体头部连接着密密麻麻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纤细光导纤维,另一端则连接着旁边一个独立密封舱内,浸泡在淡金色营养液中的、盛放着陈默焦躯右肩创口附近最核心组织碎片的容器。
随着导入指令下达,维生舱内骤然亮起!
无数道细微的、幽蓝色的能量流顺着光导纤维,如同奔腾的星河,疯狂涌入苍白义体的头部!义体表面瞬间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淡金色纹路——那是彼岸花粉末被激活的能量通路!整个维生舱发出低沉的嗡鸣,内部温度急剧升高,苍白的陶瓷躯体在能量冲击下微微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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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混沌与黑暗。
陈默感觉自己像是沉没在冰冷粘稠的沥青海底,连思维都凝固了。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身体(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身体)每一寸都在尖叫的、被撕裂、被焚烧、被彻底碾碎的痛苦残留。
我是谁?
我在哪?
为什么…还没结束?
就在这意识的泥沼即将彻底吞噬最后一点感知时,无数道狂暴的、冰冷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意念洪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了进来!
不是来自外界。
而是…**从这具破碎躯壳的记忆深处,被强行激活、翻涌而出!**
“尘…回来!控制住它!彼岸花不能失控!” 一个模糊而焦急的嘶吼,在灵魂深处炸响。
视野(如果那算视野)瞬间被刺目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幽蓝暗金光海淹没!巨大的、妖异盛开的彼岸花虚影充塞天地,花瓣边缘撕裂空间,形成吞噬一切的黑暗裂缝!混乱的能量风暴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花蕊深处挣扎、悲鸣…
“石…头…!你…算计…我!” 另一个冰冷、愤怒到极致的意念碎片,带着被背叛的狂怒,狠狠冲击着陈默的意识。
巨大的青色石块悬浮在混乱风暴边缘,散发着冷漠的青灰光芒,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空间光束无情地贯穿了花蕊深处那个挣扎的身影…和那株失控的巨花…
痛苦!绝望!被撕裂的剧痛!本源被强行剥离、打散的虚无感!
“啊——!!!” 陈默残存的意识在这不属于他、却又仿佛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记忆碎片冲击下,发出了无声的惨嚎!那感觉比身体被焚烧、被撕裂痛苦万倍!那是灵魂被强行塞入另一个绝望瞬间的酷刑!他的意识火星在这狂暴的记忆洪流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不…不是我…我不是‘尘’!放我出去!” 混乱的意念在绝望中挣扎。
就在意识火星即将被前世记忆的狂潮彻底扑灭的刹那!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懵懂依恋和焦急的精神波动,如同穿透层层阴霾的阳光,轻柔而坚定地触碰到了他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
“妈…妈…”
“…回…家…”
“…怕…”
是阿蓝!
本体阿蓝那纯净的、源自灵魂的呼唤!
这呼唤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一个温暖而坚定的锚点!瞬间将陈默那即将被前世记忆风暴撕碎的意识,从无尽的痛苦深渊中,猛地拉回了一线!
“阿蓝…” 陈默的意识本能地回应着那纯净的呼唤,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那来自前世的、充满毁灭和背叛的痛苦记忆碎片,在这纯粹依恋的呼唤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冲击力竟诡异地减弱了一丝!
抓住这一丝喘息之机!陈默残存的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他不再抗拒那些涌入的记忆碎片,而是像驾驭惊涛骇浪的舢板,借着阿蓝呼唤带来的那一点“锚定”,拼命地在混乱的记忆洪流中寻找着“自我”!
“我是陈默!”
“三十岁!社畜!房贷没还完!相亲又失败了!”
“被块破石头抓了壮丁!”
“小幽那熊孩子还在外面闹!”
“我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属于“陈默”的、琐碎的、带着黑色幽默和顽强生命力的记忆碎片,如同坚固的礁石,在前世那毁灭性的记忆风暴中,顽强地显露出来!虽然渺小,却无比真实!
“对!这才是我!” 那点微弱到极致的意识火星,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它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开始主动地、艰难地梳理、排斥那些不属于“陈默”的狂暴记忆!属于“尘”的痛苦、愤怒、毁灭…如同潮水般被艰难地推向意识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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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生舱内。
苍白的陶瓷义体,在经历了剧烈的能量冲击和震颤后,忽然平静了下来。
覆盖体表的淡金色彼岸花纹路,光芒渐渐内敛、稳定,如同呼吸般微微脉动。
连接头部的幽蓝色能量流变得平稳而有序。
旁边监测生命体征的光屏上,那原本代表意识活动的微弱光斑,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过山车般剧烈起伏后,波动曲线终于开始趋于…**稳定**!并且,强度在极其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攀升**!
“成功了!意识波动稳定!频率锁定!正在进行最终融合校准!” 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生物陶瓷义体神经接驳率98.7%!彼岸花灵质融合度…不可思议!达到理论最优值!” 另一个技术员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生命体征…正在生成!微弱但稳定!天啊…这简首是奇迹!” 医疗主管的声音带着哽咽。
林晚死死盯着维生舱内那具苍白的人形,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嘴唇微微颤抖着,眼中是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
维生舱的能量护罩无声滑开。
细微的白色冷气逸散出来。
苍白如瓷的胸膛,开始了第一次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
紧接着,那覆盖着薄薄生物仿真皮肤的、修长而冰冷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那紧闭的眼睑,覆盖着同样苍白睫毛的,如同沉睡的雕塑般的面孔上,眼睑下的眼球,开始极其缓慢地…**转动**。
最终,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那双眼睑,极其费力地、如同挣脱了万钧重负般,缓缓地…**掀开**。
露出的,是一双…**漆黑、深邃、带着初生般的茫然,以及劫后余生巨大疲惫的…人类眼眸**。
不再是燃烧的空间火焰。
不再是冰冷的漠然神性。
是陈默。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聚焦。他微微转动眼球,有些迟钝地扫过维生舱透明的顶盖,扫过外面环形操作台上一张张紧张、激动、难以置信的脸,最后,有些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落在了自己那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属于陶瓷义体的左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手,动作生涩得如同生锈的机器。冰冷的、光滑的陶瓷触感,通过新生的神经末梢,清晰地传递到他那刚刚复苏的意识里。
他看着那只完美得如同艺术品、却又冰冷得不带一丝生气的苍白手掌,停顿了几秒。
然后,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浓重鼻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种近乎荒诞的黑色幽默感的声音,艰难地从他那同样苍白、刚刚被激活的声带模拟器中,断断续续地挤了出来:
“这…这下…真成…手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