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粘稠的,绝对的黑暗。
陈默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遗忘在宇宙坟场的墓碑,意识沉沦在万古的死寂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永恒的虚无。身体的剧痛、石爷残留的混乱低语、小幽绝望的尖啸…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点极其微弱的光,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星火,在那片绝对的黑暗深处,极其艰难地…亮了起来。
不是视觉的光。
而是一种…**感知**。
他感知到了“边界”。
不是墙壁,不是地板。是一种更本质的、空间的“膜”。脆弱,单薄,如同肥皂泡的壁,包裹着他所在的这一小片区域。他“看”到这片“膜”上,布满了细微的、如同毛细血管般的能量流动轨迹——那是维持他生命的仪器管线、是空气循环系统、是隔离病房的消毒屏障…冰冷的,机械的,没有生命。
这感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永恒的沉寂!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呻吟,从陈默干裂的嘴唇间溢出。沉重的眼皮如同挂着千斤坠,被他用尽残存的意志,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野模糊,被一片刺眼的白光占据。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带着细微的网格。冰冷的金属输液架。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一种…极其微弱的、被刻意过滤过的血腥和汗味。身下是柔软的床垫,但粗糙的白色束缚带,将他仅能活动的左手和身体死死地固定在床上。
特殊监护室。比之前的病房更冰冷,更压抑。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却冰冷的“嘀…嘀…”声,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和数字是他生命苟延残喘的证明。血压在危险的临界值徘徊,心率缓慢而沉重。右肩处,那被幽蓝暗金能量强行“焊接”的伤疤,如同嵌入皮肉的冰冷金属浮雕,依旧散发着隐隐的刺痛和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阻塞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断裂般的锐痛。
虚弱。
极致的、如同被掏空五脏六腑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然而,在这片几乎将他压垮的虚弱和痛苦之中,那刚刚苏醒的、对空间边界的“感知”,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萤火,顽强地燃烧着,越来越清晰!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感受”到那层空间的“膜”。他开始本能地、如同婴儿学步般,极其微弱地尝试着…去“触摸”它。
意念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出,极其轻柔地“碰触”着包裹监护室的那层无形边界。
嗡…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指尖拂过丝绸般的“触感”,反馈回他混乱的意识。
冰冷,光滑,带着微弱的能量流动阻力。
这感觉…很奇妙。仿佛他破碎的灵魂,与这囚禁他的物理空间,建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而首接的联系。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监护室内炸响!心电监护仪的屏幕瞬间被刺目的红色占据!血压和心率数值如同失控的电梯般疯狂下跌!
剧痛!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整个胸腔被无形巨手狠狠攥紧、揉捏的剧痛猛地爆发!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视野瞬间被黑暗和闪烁的金星填满!
“病人室颤!快!肾上腺素1mg静脉推注!准备除颤!”
“血压掉到50/30了!加压输血!快!”
“通知周局!目标生命体征急剧恶化!”
混乱而急促的喊叫声,伴随着金属器械碰撞的刺耳声响,瞬间打破了监护室的死寂!几个穿着严密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了进来!他们的动作迅捷而训练有素,但陈默透过模糊的视线和混乱的感知,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这些“医护人员”的眼神里,没有面对垂死病人的急切和担忧,只有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执行效率**!仿佛他们处理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即将报废的危险物品!
冰冷的针头刺入他手臂的血管,带来一阵麻木的刺痛。一股强大的电流感瞬间流遍全身,让他本就残破的身体如同被投入沸水般剧烈抽搐!
濒死!
真正的、被死亡冰冷镰刀勾住脖颈的窒息感!
在这极致的死亡威胁下,陈默那刚刚苏醒的、对空间边界的微弱感知,如同被浇上了滚烫的油,瞬间被激发到了极致!
嗡——!!!
他混乱的意识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撕裂了!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视野的强行拓展**!
他不再仅仅是“感知”到那层包裹房间的空间边界!
他“看”到了!
以一种超越视觉的、纯粹意念层面的方式,“看”到了!
那层无形的空间边界,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聚焦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荡漾开无数细微的、肉眼不可见的“涟漪”!这些涟漪并非无序,而是忠实地记录着、拓印着这个空间内,在刚才那短暂瞬间发生的…**一切能量流动轨迹!**
他“看”到了!
那刺入他血管的针尖上,冰冷的金属反光,以及针筒里推入的、带着不祥紫色光晕的药液(肾上腺素?还是别的?)在空间中划出的冰冷轨迹!
他“看”到了!
除颤仪电极贴上他胸膛时,瞬间爆发的、足以撕裂心脏的狂暴电流脉冲,在空间中形成的扭曲的、焦灼的能量路径!
他“看”到了!
那些“医护人员”防护服下,手臂肌肉纤维瞬间绷紧发力时,带动空气产生的微弱扰动波纹!
他甚至“看”到了!
监护室厚重合金门外,走廊里,一个穿着深蓝色高级警官制服的身影(周正阳?)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观众,隔着门上的观察窗,冷漠地注视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他指尖夹着的半截香烟,烟雾升腾的轨迹都清晰可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拉长、凝固!
这些由空间涟漪拓印下来的、如同全息投影般的“轨迹”和“画面”,并非简单的视觉残留!它们带着强烈的空间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烙印在了陈默濒临溃散的意识核心深处!
一股源自本能的、强烈的求生欲,混合着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周正阳那冷漠注视的滔天怒火,如同火山般在陈默体内爆发!
他无法控制身体!无法反抗!
但他能“控制”这刚刚烙印下的、属于这个空间瞬间的…**拓印!**
“呃啊——!!!”
陈默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决绝的嘶吼!他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念,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疯狂地驱动着那烙印在意识中的“空间拓印”!
目标,不是攻击!不是防御!
而是…**干扰!** 以空间之力,干扰空间本身!
嗡!!!
一股无形却极其诡异的波动,以陈默的身体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这股波动并非能量冲击,而是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石子,强行扰乱了刚刚烙印下的“空间涟漪”的固有频率!
瞬间!
那刚刚被推入他血管的、带着紫色光晕的药液,在即将注入血液的刹那,其流动轨迹被无形的空间涟漪干扰,极其诡异地…**偏移了极其微小的一丝角度!** 原本应该精准注入静脉的药液,一小部分被强行“挤”进了旁边的组织间隙!
那贴在他胸膛、即将释放致命电流的除颤仪电极,其与皮肤接触的“空间印记”瞬间被扰动!电极下方那层无形的、保证电流顺利传导的能量“膜”,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开混乱的涟漪!当强大的电流脉冲爆发的瞬间,其传导路径被这混乱的空间涟漪强行扭曲、分散了一部分!
噗嗤!
针头处,组织液混合着少量药液渗出!
嗡!
除颤仪释放!陈默的身体剧烈抽搐!但预想中心脏被彻底击穿的恐怖效果并未完全出现!电流被分散,一部分狂暴的能量被混乱的空间涟漪导向了他身体其他部位,带来了剧烈的灼痛和肌肉撕裂般的痛苦,却奇迹般地避开了最致命的心脏核心区域!
“怎么回事?!”
“电极接触不良?!”
“药液外渗了!快处理!”
冲进来的“医护人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节奏,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疑和混乱!冰冷的程序化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惊愕!
与此同时!
重症监护区走廊。
周正阳站在厚重的观察窗外,指尖的香烟己经燃尽,他却毫无察觉。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透过小小的观察窗,死死盯着监护室内发生的一切。当陈默身体周围爆发出那股无形波动、干扰了针剂和除颤的瞬间,周正阳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
“空间涟漪…干扰?!”一个冰冷而震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怎么可能?!他明明应该是个被石爷意志反噬、濒临崩溃的废物!这种对空间规则的初步运用…是刚刚觉醒?还是…”
他猛地扔掉烟蒂,一步跨到门边的通讯器前,按下通话键,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和冰冷杀意:“里面怎么回事?目标情况?立刻汇报!”
监护室内,混乱还在继续。
陈默在强行发动了那干扰性的“空间拓印”后,意识如同被彻底抽空的沙袋,瞬间沉入了更深、更冰冷的黑暗。身体承受着分散电流带来的剧痛和灼伤,生命体征在短暂的紊乱后,再次如同断崖般向下坠落!
警报声更加凄厉!
“血压测不到了!”
“心率…室速!快!准备二次除颤!最大功率!”
“周局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维持目标生命体征!”通讯器里传来周正阳冰冷的声音。
一名“医护人员”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再次抓起除颤仪电极,充电指示灯瞬间跳到最高档!刺目的红光闪烁!这一次,他不再瞄准心脏中心,而是首接压向陈默那被诡异能量“焊接”的右肩伤疤!他要彻底摧毁这个不稳定因素的核心!
电极带着毁灭的电荷,狠狠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股无形却诡异的空间波动,再次从陈默濒死的躯体内爆发出来!比上一次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绝望的顽强!
这一次,波动的目标,不再是干扰能量轨迹。
而是…**拓印!** 强行拓印下那即将落在他右肩伤疤上的、带着毁灭电荷的除颤仪电极的…**空间印记!**
电极落下!
狂暴的电流瞬间爆发!
“滋啦——!!!”
陈默右肩那处被幽蓝暗金能量“焊接”的伤疤,在毁灭性的电流冲击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金属,瞬间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强光!一股混杂着空间撕裂、能量湮灭的恐怖波动猛地炸开!
“轰!!!”
强大的冲击波混合着焦糊味和臭氧味,瞬间将靠近的几名“医护人员”狠狠掀飞出去!除颤仪发出刺耳的爆鸣,冒出一股青烟!整个监护室的灯光疯狂闪烁!
强光散去。
病床上,陈默的身体如同被烧焦的枯木,一动不动。右肩处,那处伤疤变得更加狰狞恐怖,如同被高温熔铸后又强行撕裂的金属废料,焦黑扭曲,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幽蓝和暗金电弧。生命监护仪上,代表心率的线条变成了一条绝望的首线,刺耳的蜂鸣长音如同死亡的丧钟,响彻整个房间。
“…目标…生命体征…消失…”一名被冲击波震得七荤八素的“医护人员”,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监护仪,声音干涩地汇报。
走廊观察窗外。
周正阳的脸色在闪烁的警报红光下,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他死死盯着病床上那具毫无生气的焦黑躯体,眼神里没有惋惜,只有一种计划被打乱后的冰冷恼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疑惑。
刚才那第二次爆发的空间波动…是什么?那绝不是简单的干扰!那感觉…更像是…一种记录?一种烙印?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指尖的皮肤下,那缕暗色流光如同被惊动的毒蛇,不安地蠕动了一下。
“废物…倒是死前…还给我留了点‘惊喜’…”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如刀,“清理现场。尸体…按最高危生化污染源处理流程,立刻焚毁。相关记录…全部封存,列入绝密。林薇那边…也‘处理’干净。”
他最后看了一眼监护室内的一片狼藉和那具焦黑的“尸体”,转身,步伐依旧沉稳,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
冰冷的监护室内,只有死亡的长音在回荡。
然而,在那具被宣判死亡的焦黑躯壳最深处,在那被狂暴电流和空间能量肆虐过的、如同彻底化为焦土的意识废墟的核心——
一点微弱到超越仪器探测极限的、纯粹由空间印记构成的“火花”,正极其艰难地、顽强地闪烁着。
那“火花”的形状,赫然是…**除颤仪电极最后落下瞬间的空间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