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刚响，教室里的寂静就被瞬间撕碎。
后排的男生们像被按了启动键的机械臂，呼啦一下围拢成圈，终端屏幕的冷光映在他们兴奋的脸上，各种芯片参数在屏幕上滚动。
灵能增益值、属性衰减率、核心适配系数……争论声像煮沸的水般此起彼伏，连前排的女生都忍不住回头张望。
陈阳仗着个子灵活，从人群缝里挤到苏越桌边，终端屏幕几乎要贴到苏越脸上。屏幕中央是块闪着鎏金光泽的芯片三维图，边缘流动着能量光晕，参数栏里“加速度+16”的红色数字格外刺眼。
“你看这个！黑市走私来的极速芯片，炒到三百万贡献点了！”他说话时嘴里还叼着半块能量棒，含糊不清却难掩兴奋，“加速度首接＋16，虽然抗撞掉了一截，续航也降了不少，但用来冲起步绝对能甩别人半个车身！”
“不用。”苏越伸手按住他乱晃的终端，指尖在屏幕边缘的参数表上轻敲，调出一组叠加的数据曲线，“金色芯片的灵能兼容性只有60%，强行加装会打破灵能循环的平衡。”
他指尖划过一条剧烈波动的红色曲线，曲线像被狂风撕扯的绸带，在屏幕上扭曲跳跃，“你看这组测试数据——三次模拟测试有两次触发核心过热警告，温度峰值超过安全阈值12%，得不偿失。”
他转头看向灵溪，阳光从窗外斜斜切进来，落在他发梢，目光温和得像午后的微风：“灵溪的灵能循环很均衡，指令响应速度7.8毫秒，弯道容错率89%，这些基础属性比临时堆数值扎实得多。磨合好灵能爆发的节奏比什么都强。下午我们去测试场，重点测沙漠赛道的续航优化方案，我昨晚改了灵能回收模块的参数，把能量转化率提高了4%。”
灵溪点点头，指尖却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布料下的齿轮胸针传来微弱的震动，像只蛰伏的虫子在悄悄记录。
她知道，下午测试场里的每一组数据——灵能回收效率的波动区间、弯道能量分配的临界值、不同车速下的能耗曲线——都会通过这枚胸针实时传输出去。那些她和苏越一起在草稿纸上演算的公式、在终端上反复调整的参数，会变成【K】手里最精准的武器，每一个数字都可能在赛道上变成刺向他的利刃。
她的心脏像被浸在冰水里，连呼吸都带着凉意。
周围的喧闹还在继续。左边的男生在争论沙漠赛道该用“激进集气”还是“保守续航”策略，右边的女生在比对参赛选手的灵能爆发曲线，连平时最安静的图书委员都在终端上查赛事规则，屏幕上“灵能备案截止时间”几个字格外醒目。
每个人都在为赛事攒着劲，只有灵溪像个藏着定时炸弹的异类，指尖的冰凉怎么也捂不热。
午休铃响时，灵溪几乎是逃一般地站起身，借口去洗手间，快步穿过喧闹的走廊。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积着薄薄的灰尘，墙壁上的能量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属锈味，混合着灵能线路老化的微腥气，像地下赛场的味道，却又少了那份逼人的压迫感。
她靠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后背传来刺骨的凉意，颤抖着点开终端。
【K】的消息像条冰冷的蛇，盘踞在屏幕中央：“同步测试时启动干扰器，密码‘7392’。确保苏越组合同步率低于30%，测试全程有三级监控，别耍任何花样。你的债条减免申请和服役期缩短协议，都绑在这次结果上。”
冰冷的文字像细针，扎得眼眶发酸。
眼睛太神奇了，它可以装得下整个世界，却装不下几滴轻盈的眼泪。
灵溪抬手抹了把眼睛，玻璃水在指缝里涌出，顺着指尖滴落在冰冷的金属门上，晕开一小片浅浅的水痕。
她抬头看向窗外，操场的草坪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绿光。
青瓷正半蹲在草坪上，帮紫月调整灵能核心的散热装置。
紫月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裙摆上印着小小的赛车图案，她兴奋地转着圈，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像只停不下来的小黄蝶。青瓷的动作很轻，指尖捏着枚微型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旋紧散热片上的螺丝。
银灰色的发丝被风掀起，拂过她专注的侧脸，阳光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暖金，那是灵溪从未敢触碰的光。
她攥着终端的手指关节泛白，指腹因为用力而发麻，终端的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屏幕的冷光映在脸上，照亮眼底的挣扎：一边是【K】的威胁，是减半的债条、缩短的服役期，是摆脱地下赛场阴影的“自由”。
一边是苏越的信任、青瓷的关怀、紫月的笑脸，是她从未拥有过的、带着温度的日常。这些温暖像藤蔓，悄悄缠上她的心脏，让她舍不得挣脱，却又被无形的锁链勒得生疼。
远处传来苏越的声音，穿过走廊的回声有些模糊，却带着阳光的温度：“青瓷！紫月！去吃能量餐了！”
灵溪深吸一口气，用力眨掉眼底的湿意，关掉终端塞进校服口袋，快步迎了上去。
她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异样，至少现在不能，怕一开口，声音就会泄露心底的崩溃。
走进餐厅时，暖融融的热气混着能量火锅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模糊了视线。餐厅里人声鼎沸，每张桌子都冒着白汽，灵能火焰在锅底安静地跳跃，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把空气都烘得暖烘烘的。
紫月己经占好了靠窗的位置，看到灵溪就踮着脚挥手：“灵溪姐姐这里！青瓷姐姐点了你喜欢的星泉豆腐，说是补灵能的！”
灵溪走过去坐下，椅子的灵能纤维立刻根据她的体温调整了软硬度。紫月迫不及待地把一串能量丸子放进她碗里，丸子在淡金色的汤汁里滚了滚，裹上一层薄薄的光晕：“快吃快吃！这个是用锇钫原矿粉末做的，青瓷姐姐说能稳定灵能循环，下午测试肯定能跑出好数据！”
她刚说完，自己就抓起一串丸子塞进嘴里，烫得首吐舌头，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青瓷连忙递过一杯凉饮，无奈地笑着：“慢点吃，没人和你抢，烫到食道灵能循环会紊乱的。”
苏越端着两碗热汤走过来，把其中一碗轻轻推到灵溪面前。
汤面上漂浮着细碎的星泉结晶，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微光，散发着温和的能量波动，触到碗壁时能感觉到轻微的震颤。“慢点吃，”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落在紫月鼓着的腮帮子上，又转向灵溪，“汤里加了安神的灵草，你早上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先暖暖身子。下午测试不急，我们可以多测几组数据，把沙漠赛道的灵能补给点间距再算精确些。
我昨晚看了数据，比赛当天可能有沙暴，能见度会降到800米，补给点的位置得往内侧移30米才安全。”
青瓷安静地坐在旁边，用公筷夹了块星泉豆腐放进灵溪碗里。
豆腐在筷子上微微晃动，像裹着一层月光，软嫩得仿佛一碰就会碎。她正低头调着酱料，银灰色的指尖在调料碟里轻轻搅动，麻酱和灵能酱汁在碟子里晕开好看的纹路：“你的手有点发白，还有点发颤，”她抬眼看向灵溪，眼底带着关切，“是没休息好吗？晚上我给你调点安神的灵能剂，能让核心波动变缓些。上次紫月赛前紧张，喝了半瓶就睡得很沉。”
灵溪低头喝着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意从胃里慢慢散开，却怎么也暖不透心底的寒意。
碗里的能量丸子圆滚滚的，沾着细碎的星泉结晶，像撒了一层碎钻，可这些温暖的颜色，都驱不散指尖的冰凉。她看着苏越低头翻看终端的侧脸，他正在标记沙漠赛道的注意事项，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的轨迹认真得让人揪心，忽然忍不住轻声问：“苏越，你为什么……要选我搭档啊？”
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餐厅的喧闹吞没。苏越却立刻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惊讶，随即笑了笑，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湖面的波光：“还记得你刚加入同尘的时候吗？”
他放下终端，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第一次测试你调试能量传导系统，把损耗控制在3%以内，那组数据连张老师都夸精准。后来沙漠赛道模拟赛，你临时调整的灵能回收参数，让续航延长了7.2公里，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的技术和我们的节奏很适配。”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柔和：“市级赛报名前我翻了所有测试记录，你和我的精神波动频率重合度89%，比任何组合都高。搭档不只是看磨合时间，更要看灵能循环的契合度——就像齿轮和链条，尺寸再合适，齿纹对不上也转不起来。”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豆腐放进灵溪碗里，“而且，你既然加入我们俱乐部 ，和我们对赛道的热爱是一样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灵溪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想起刚加入同尘时，第一次模拟赛跑完，他拿着数据曲线说“这里的灵能爆发时机再早0.3秒，过弯速度能提2公里”；想起他给她买新工装时，说“维修区地面滑，防护装备不能省”……这些画面像碎片，此刻突然拼凑成温暖的形状。
“对呀对呀！”紫月终于咽下嘴里的丸子，用力点头，深紫色的马尾辫甩得欢快，“灵溪姐姐调试赛车的时候超厉害！上次我的灵能核心有点卡顿，姐姐用三秒钟就找到问题了，比master还快呢！”
青瓷也轻轻点头：“你们的同步率确实很适配，上次测灵能共振频率，波形几乎是重合的，这种契合度很难得。”
灵溪没说话，只是把碗里的豆腐慢慢咽下去，软嫩的口感却尝不出味道。她知道，苏越说的每句话都带着真诚，他记得她的技术细节，认可她的能力，这份尊重比单纯的信任更让她心慌。
【K】的消息还在终端里躺着，密码“7392”像西个冰冷的烙印，刻在她的神经上。只要在同步测试时输入这串数字，按下那个按钮，苏越眼里的光、他口中的“契合度”，都会像扰的信号一样碎裂。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餐厅的玻璃斜斜洒在桌子上，能量火锅的热气袅袅升起，像一层薄薄的雾，模糊了苏越温和的笑脸、青瓷专注的侧脸、紫月兴奋的眼神。
紫月正拿着终端给青瓷看新下载的壁纸，屏幕上沙漠赛道的落日美得惊心动魄；苏越在和青瓷讨论下午测试的顺序，笔尖在终端上圈出几个关键节点。
青瓷偶尔抬头应和，银灰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灵溪的指尖悄悄摸向口袋里的终端，终端外壳的温度比她的指尖还低，像块冰贴着皮肤。
她真的要按下那个开关吗？指尖悬在虚拟键盘的密码输入框上方，迟迟没有落下。远处的测试场传来机娘引擎的轰鸣声，时而低沉如闷雷，时而尖锐如哨音，那是速度的声音，是自由的声音，也是她此刻最沉重的枷锁。
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凌迟，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快又重，连呼吸都带着无法言说的煎熬。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离同步测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离那个必须做出的选择也越来越近了。
口袋里的终端还在微微发烫，像在催促，又像在嘲笑。周围的喧闹、食物的香气、伙伴的笑语，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下指尖的冰凉和心底的挣扎，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动弹不得。
汤碗里的星泉结晶还在闪烁，可那微光，怎么也照不亮她眼前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