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三叠浪的最后一个弯道还在后视镜里闪着红光时，彩虹桥的轮廓己在雾霭中显形。
那座钢索桥像道横亘在山谷间的银灰色伤疤，主缆上的防锈漆因常年风雨侵蚀而斑驳，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桥洞下的河流泛着靛青色，水流撞击礁石的声浪顺着风爬上来，混着赛道旁松针的清香，在驾驶舱里弥漫开。
“他要进弯了。”紫月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操控杆的金属表面沾着她手心的汗，在晨光里映出层薄薄的水光。苏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石磊的银灰色赛车正以一个保守的弧度切向弯道，车尾的扰流板缓缓升起，像只收起翅膀的蝙蝠。
车载屏幕上，黑石的实时数据还在跳动：加速度87的数值旁，跳出个黄色警告——连续过弯让她的引擎温度己经升到92℃。
苏越的目光越过石磊的车尾，落在桥身左侧的土坡上。那片不起眼的斜坡覆盖着半枯的茅草，草叶下的碎石棱角分明，是昨夜暴雨冲刷后的痕迹。他指尖在仪表盘上敲了三下，调出三维扫描图：坡长3.2米，最高点距桥面1.5米，坡面角度23°，正好能让赛车在腾空时获得0.8秒的滞空时间——足够越过二十米宽的河面。
“紫月，”他的喉结动了动，咽下口因紧张而分泌的唾液，护目镜内侧蒙上了层细雾，“还记得上周模拟训练时，你说‘想试试真正的飞’吗？”
紫月的睫毛猛地颤了颤。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紫色机体服的裤腿在刚才的连续过弯中被座椅磨出道细痕，那是今早出门前青瓷帮她熨平的地方。后视镜里，石磊的赛车己经过了弯心，正慢悠悠地往首道上蹭，显然笃定他们不敢在这种地方加速。
“记得。”她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当时你说，飞要有勇气，还要有计算。”
“现在两者都有了。”苏越的指尖重重落在油门上，金属踏板传来轻微的回弹，“三秒后上坡，准备调整尾翼角度——15度，别多也别少。这次，我带你飞 ！”
引擎的咆哮突然拔高了三个调门，像被点燃的火药桶。转速表的指针冲破红线时，发出“嘀嘀”的警报声，仪表盘的背光从绿色变成刺眼的橙黄。
轮胎碾过碎石坡的瞬间，苏越听见“噼啪”的脆响——那是嵌在胎纹里的小石子被甩出去，其中一颗正好打在底盘的护甲上，发出闷响。
“升空！”紫月的喊声带着破音。
车身离开地面的刹那，苏越的胃猛地往上翻。失重感像只冰冷的手攥住心脏，耳鸣声里混着紫月急促的呼吸。他偏过头，看见紫月的银灰色睫毛上沾着细汗，机体服的领口被气流掀起，露出锁骨处枚小小的传感器。
那是青瓷昨天帮她贴的，监测核心温度用的。护目镜上，晨雾凝结的水珠被气流吹成斜斜的水线，透过水线看下去，河流像条被剖开的银鱼，礁石的棱角在水下泛着青黑色的光。
“尾翼15度！”紫月的指尖在操控面板上跳动，尾翼调整的液压声“嘶”地划破空气。苏越能看见桥身的钢索在眼前放大，每根钢索上的锈迹都看得清清楚楚，有根钢索的末端还挂着片去年的枯叶，在风里打着转。
“左翼子板！”苏越突然吼道。刚才气流的冲击让左翼子板微微外翘，此刻正擦着一根钢索的防护套，塑料摩擦的“咯吱”声刺得人耳膜疼。
紫月的反应快得像触电，猛地往右侧打了半圈方向，车身在半空划出道细微的弧线，子板与钢索擦过的瞬间，带起片细小的塑料碎屑，像撒在空中的星子。
观赛区的虚拟屏幕上，此刻正放大着他们的特写。穿红色外套的女生尖叫着抱住同伴，发绳被甩到屏幕上，印出个紫色的影子。
戴老花镜的老爷爷举着放大镜，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悬挂压力值：“1800牛了！再高50牛就得断！”林杉的咖啡杯己经空了，他正用钢笔尖戳着屏幕上的腾空轨迹，笔尖在“滞空0.6秒”的字样上划出道黑痕：“比计算的多了0.1秒……这个是怎么做到的？”
落地的瞬间，苏越感觉自己的骨架都在震颤。赛车的前胎先触地，轮胎与湿滑地面摩擦的青烟“噗”地冒起来，带着股焦糊味。
悬挂系统发出“咯吱”的哀鸣，弹簧压缩到极致又猛地弹开，车身像被按入水中的皮球般剧烈弹跳。苏越的额头撞在头枕上，护目镜差点飞出去，他死死咬住牙关，尝到股淡淡的血腥味——刚才咬到了舌尖。
“右打半圈！松油门三分之一！”他的吼声里带着颤音。紫月的操控杆往右侧偏去，金属杆的冰冷透过汗湿的掌心传来。赛车在地面上滑出十米远，轮胎碾过河边的碎石滩，溅起的水花打在底盘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有人在外面撒豆子。
苏越眼角的余光瞥见，右侧的后视镜在刚才的冲击中己经松动，正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晃悠，镜片里映出石磊那张错愕的脸。
“稳住了！”紫月突然喊了一声。赛车的尾部终于不再摇摆，轮胎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深黑色的印子，印子末端还沾着几片湿哒哒的水草。
苏越喘着气看向仪表盘，悬挂压力值正缓慢回落，从1800牛降到1500牛，警报声也弱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嘀”声。
观赛区里，穿深蓝色队服的男生们突然安静下来，其中个高个子慢慢放下举到半空的应援棒，喉结动了动：“他……他们真的过来了？”旁边戴眼镜的女生调出慢放，手指点着屏幕上的落地瞬间：“你看悬挂的形变弧度，刚好在耐受阈值内……这计算太吓人了。”林杉己经蹲在地上写稿，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混着他激动的念叨：“飞坡角度23°，滞空0.9秒，悬挂极限承压，这个有些离谱了……这波绝对能上热搜！”
石磊的银灰色赛车刚驶过彩虹桥的弯道，距离他们不过五十米。他嘴里的能量棒“啪嗒”掉在驾驶舱的地板上，滚到脚边时，被他下意识地踩碎，蓝色的能量凝胶溅在鞋底，黏糊糊的。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辆紫色赛车的背影，大脑像被塞进团乱麻。
去年他就是在这个弯道被对手超了车，今天本想在这里复刻同样的战术，却没想到会撞见这种疯子般的操作。
赛道终点线的大屏幕上，排名数字正在疯狂跳动。从第五到第西，再到第三，当紫色赛车冲过最后一个计时点时，数字猛地跳到了“1”。
阳光突然刺破云层，金色的光带恰好落在苏越和紫月紧握的手上，紫月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苏越的虎口处印着道操控杆压出的红痕。他们身后，石磊的赛车因为急刹而冒出的青烟，在光带里翻腾成淡蓝色的雾团。
山风穿过峡谷时，带来了观众席的呐喊，其中混着个熟悉的女声——是青瓷，她正站在维修区的栏杆旁，银灰色的长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手里的扳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嘴角却扬着个极浅的弧度。
苏越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掌心的汗蹭在护目镜上，晕开片模糊的水迹。他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终点线，白色的终点带像条柔软的云带，在风里轻轻摇晃。
“master，我们……飞过来了。”紫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笑着，眼角的泪珠子滚下来，砸在操控杆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苏越转过头，看见她银灰色的眼眸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像盛着整片被阳光照亮的天空。他握紧她的手，指腹擦过她指尖的汗，声音带着刚从紧张中松弛下来的沙哑：“嗯，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