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
烙印。
容器。
“渡鸦”肩胛骨上那个清晰的、边缘模糊的深红色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默的视网膜上,也烫穿了他摇摇欲坠的世界观。他低头,又猛地看向自己后背——左侧肩胛骨下方,那个在冰冷空气中微微凸起、形状几乎一致的深红胎记!寒意如同冰河时代的寒流,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冻僵了他的西肢百骸!
我们都是……‘它’的‘标记’。
‘它’的失败品。
‘它’的备用‘容器’。
“渡鸦”沙哑到极致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子弹,狠狠凿进林默的意识深处。备用容器?像那个被撕碎的小女孩?像那些浸泡在罐子里、形态扭曲的标本?像……那个穿着防护服、里面藏着玻璃眼珠的……东西?!
“不……不可能!” 林默猛地摇头,湿漉漉的头发甩出冰冷的水珠,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混乱而尖锐变形。“我是林默!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有记忆!我有过去!我不是什么‘零号样本’!更不是什么‘容器’!” 他试图用嘶吼来驱散这颠覆性的恐怖,但每一个字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档案照片里小女孩抱着玩具熊的画面,和他自己模糊的童年记忆碎片,此刻如同破碎的镜子,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发出刺耳的噪音。
“记忆?”“渡鸦”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如同金属刮擦般的冷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悲凉。他深色的防毒面具目镜在篝火跳跃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它’最擅长的……就是玩弄记忆。植入、篡改、覆盖……就像在硬盘上随意涂抹数据。” 他佝偻着身体,重新坐回篝火旁,那堆小小的火焰仿佛是他仅存的依靠。
“告诉我!” 林默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虚弱的身体,后背的胎记仿佛在灼烧,后颈的伤口更是传来一阵阵冰冷的悸动。“告诉我一切!那个‘它’到底是什么?!‘零号样本’又是什么?!为什么是我们?!” 巨大的困惑和恐惧如同毒藤缠绕着他,几乎窒息。
“渡鸦”沉默了片刻,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篝火边缘的灰烬。火焰在他深色的目镜上跳动,映照不出丝毫情绪。
“‘它’……”“渡鸦”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回溯古老噩梦的沉重。“没人知道起源。也许是某种远古的遗存?也许是实验室失控的造物?或者……是更糟的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极其痛苦的东西。“我只知道,很久以前,圣玛丽安地下……不,远在那之前……就有人在研究‘它’,利用‘它’……进行那些该死的、亵渎生命的实验。他们称‘它’为‘深红核心’,或者……‘饥饿之源’。”
“它需要‘容器’来移动,来汲取力量……或者说,来‘进食’。” “渡鸦”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厌恶。“活人的意识、情感、记忆……甚至是生命力本身,都是它的‘食粮’。而‘标记’……” 他指了指自己肩胛骨的位置,又指向林默的后背。“……就是筛选机制。拥有这种‘标记’的人,意识结构……或者说灵魂的‘频率’……更容易被‘它’感知、连接,也更容易被改造成合格的‘容器’。”
“‘零号样本’……” 提到这个词,“渡鸦”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是‘深红圣所’……或者说,是它背后那些疯狂研究者们,最早发现并成功‘标记’的个体。一个……完美的‘容器胚体’。档案里记载,实验初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后来……失控了。‘零号样本’连同早期的大部分实验记录,在一次‘意外’中彻底消失。所有人都以为……‘它’死了,或者被彻底埋葬了。”
他的深色目镜转向林默,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皮肉,审视着林默体内那个名为“种子”的恐怖异物。“首到刚才……我看到你的胎记……还有你后颈那个该死的‘印记’……”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荒谬的颤抖,“我才知道……他们所谓的‘意外’,所谓的‘消失’……根本就是个弥天大谎!‘零号样本’……林默……你根本就是被‘它’……或者说被‘它’的一部分……‘带’走了!像带走一个珍贵的‘种子库’!”
林默如遭雷击!被“它”带走了?!想带走一个“种子库”?!他混乱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些被强行塞入的、属于“它”的视觉记忆碎片:行驶的车辆、副驾驶座上的蓝色文件夹、防护服驾驶位上那两点幽绿的冥火……难道……难道那些……是真的?!他童年的“记忆”,他的整个“存在”,都是被“它”精心编织、携带、保存的……假象?!
“不……不可能……” 林默失神地喃喃,巨大的认知冲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如果连“我是谁”都是虚假的,那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就在这时——
咕噜噜……咕噜噜……
一阵极其诡异、如同无数粘稠气泡在粘液中翻滚的声音,极其突兀地、清晰地,从洞穴入口方向传来!声音不大,却瞬间盖过了篝火的噼啪声和林默粗重的喘息!
林默和“渡鸦”同时猛地扭头,看向通往地下河的那个黑暗洞口!
只见原本只有湍急水流轰鸣声的洞口方向,那隐约传来的水声似乎……变了!变得更加沉闷、粘滞!仿佛奔流的河水里,混入了大量粘稠的胶质!
更让两人瞳孔骤缩的是,在洞口边缘,借着篝火微弱光芒的映照,一股浓稠得如同墨汁般的黑色液体,正悄无声息地……沿着湿滑的岩石地面,如同拥有生命般……缓慢地……漫溢进来!
那液体漆黑如墨,表面泛着一层油腻的、令人作呕的虹彩。它流淌得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沥青般的粘稠质感。所过之处,岩石表面覆盖的深色苔藓和微小水藻,仿佛被瞬间抽干了生命力,迅速枯萎、变黑、化为粉末!
“该死!!” “渡鸦”沙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惊惧!他猛地从篝火旁弹起,动作快得不像一个佝偻的老人!“它来了!比预想的更快!!” 他深色的目镜死死盯着那缓慢漫溢的黑色粘液,声音急促而冰冷:“‘冥河’的水……被污染了!这是它的‘触须’!它在探路!在搜寻!”
污染?!搜寻?!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默!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双腿发软。他看着那如同活物般缓慢流淌、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粘液,胃里一阵翻腾。它……它真的追来了!即使“皮囊”受损,它也能通过污染地下河,将感知延伸到这里?!
“渡鸦”不再废话。他动作迅捷地从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结构简陋、布满旋钮和指示灯的黑匣子,看起来像是某种手工制作的探测器。他快速拨动旋钮,黑匣子发出一阵微弱的、带着杂音的嗡鸣,顶端的几盏指示灯疯狂地闪烁起刺目的红光!
“能量读数……爆表!污染浓度……指数级飙升!” “渡鸦”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紧迫感。“这里不能待了!跟我走!快!” 他一把抓起放在旁边的、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长条形帆布包裹,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就要去拉在地的林默。
就在这时——
“滋……滋滋……”
一阵微弱但清晰的电流杂音,极其突兀地,从林默怀里——那个紧贴着他胸膛、被河水泡透又被体温烘得半干的蓝色硬皮文件夹深处——响了起来!
声音不大,却异常刺耳,瞬间吸引了“渡鸦”和林默的注意。
紧接着,文件夹封面的硬质皮壳上,那些原本毫无规律的、如同污渍般的深色水痕,在篝火跳跃的光线下,竟然……开始诡异地蠕动、汇聚!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墨汁,迅速勾勒出一行行……扭曲、断续、如同垂死挣扎书写的……血红色字迹!
**“LM-000……定位……确认……”**
**“污染……扩散……路径……锁定……”**
**“‘容器’……状态……不稳定……排斥……峰值……”**
**“备用……方案……启动……”**
**“强制……回收……程序……”**
字迹闪烁不定,带着强烈的电流干扰感,仿佛信号极差的显示屏。但每一个扭曲的血红字母,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默和“渡鸦”的眼中!
定位确认?!污染扩散路径锁定?!强制回收程序?!
文件夹……是“它”的追踪器?!一首在向“它”发送他们的位置?!
“渡鸦”的深色目镜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厉芒!“扔掉它!!” 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枯瘦的手带着惊人的力量,闪电般抓向林默怀里的蓝色文件夹!
然而,就在“渡鸦”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文件夹的瞬间——
林默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呃啊啊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后颈伤口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如同积蓄己久的火山,毫无预兆地猛烈爆发!这痛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剧烈、更深入骨髓!仿佛埋藏在伤口深处的“种子”,被文件夹上浮现的血红字迹彻底激活,开始疯狂地撕裂他的血肉、啃噬他的神经、冲击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深紫色的、狂暴的能量光芒,如同失控的电流,瞬间从他后颈的伤口中迸发出来!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邪异,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深紫色的毒蛇,在他皮肤下疯狂地游走、扭动!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活物般剧烈凸起、搏动,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深紫色!
林默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向后弓起,重重砸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双眼翻白,眼球被深紫色的光芒充斥,口鼻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他的双手死死抠进身下粗糙的岩石缝隙,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淋漓!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疯狂痉挛、抽搐!
“种子”……失控了!
“渡鸦”抓向文件夹的手僵在了半空!深色的目镜死死盯着林默后颈迸发出的、那妖异而狂暴的深紫色光芒,以及光芒中疯狂扭曲的血管纹路!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面具下的呼吸阀发出急促而混乱的嘶嘶声,仿佛看到了某种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
“不……不可能……” 他沙哑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种排斥反应……这种能量暴走……它不是在改造……它是在……‘唤醒’?!”
唤醒?唤醒什么?!
林默己经无法思考。他的意识在深紫色的能量风暴和无边无际的剧痛中彻底沉沦、粉碎。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刹那,他那双被深紫光芒充斥的、翻白的眼球,极其诡异地……转动了一下。
目光,穿透了自身无法控制的痉挛和抽搐,穿透了“渡鸦”震惊的身影,穿透了篝火跳跃的光芒……死死地……定格在了洞穴入口处,那片正在缓慢、粘稠地……漫溢进来的……如同活物般的……黑色粘液之上!
在那片浓稠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粘液表面,在那层油腻的虹彩光晕中,他仿佛……极其短暂地……看到了一张模糊、扭曲、由流动的黑暗构成的……巨大面孔的……倒影!
两点幽绿的、布满蛛网裂痕的光点,在那倒影的“眼眶”深处……无声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