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罐中倒影

2025-08-22 4271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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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那一声老旧合页发出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轻响,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林默的耳膜,瞬间撕裂了他被身后“咕噜”声攫住的全部注意力。他猛地扭回头,心脏在胸腔里炸开!

厚重金属门上的圆形压力阀旋轮,正在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自行旋转!锈蚀的金属摩擦声被刻意压制到最低,但在死寂中清晰得如同毒蛇的嘶鸣。旋轮每转动一丝,都意味着那扇通往未知(或更恐怖存在)的门,正在被一股力量从外面强行开启!

门缝!一道狭窄、漆黑的缝隙,如同地狱裂开的眼睑,在门框边缘悄然出现!

林默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西肢冰凉僵硬。前后夹击!身后是浸泡着“LM-████”恐怖标本的罐子,里面那东西正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如同沉睡的怪物在粘稠液体中翻了个身;面前,那扇唯一的、他拼尽全力也没能拧开的门,正被未知的力量推开!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恐惧!纯粹的、炸裂的求生本能瞬间主宰了他所有的神经!

跑!往哪跑?!

标本罐!只有那些巨大的、冰冷的金属罐体!它们密集排列,是这片地狱中唯一可能提供短暂遮蔽的物体!

林默像一头被围猎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扑向离他最近、也是铭牌上刻着“LM-████”的那个巨大标本罐!他后背死死抵住冰冷滑腻的金属罐壁,冰凉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服刺入皮肤,让他打了个寒颤。他蜷缩在罐体与另一个罐体形成的狭窄夹角阴影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他拼命压抑着粗重的喘息,将身体缩到最小,眼睛死死盯着那道正在不断扩大的门缝,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放大到极限。

门缝越来越大。

没有脚步声。

一个影子,被门外不知何处透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投射进来,长长地、扭曲地拖在地面湿滑的苔藓上。那影子边缘模糊,轮廓臃肿而怪异。

林默的呼吸彻底停滞。防护服!是那个穿着臃肿白色防护服的追捕者!它竟然追到了这里!它怎么找到的?!它知道这个隐藏的标本室?!

沉重的、带着金属鞋跟触地的脚步声,终于响起。咚…咚…咚… 缓慢、稳定、带着一种非人的、掌控一切的节奏。那臃肿的白色身影,如同从地狱门缝里挤出的巨大蛞蝓,无声无息地滑入了标本室。惨白的光源(似乎是它自身携带的某种照明设备)从它臃肿身躯的某个部位散射出来,并不强烈,却足以刺破标本室深处浓稠的黑暗,将一排排沉默矗立的巨大金属罐体,映照成一片片巨大、冰冷、投下扭曲阴影的墓碑。

它停在门口,那完全被面罩覆盖的“头部”似乎在缓缓转动,惨白的光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室内。光线扫过倾倒的杂物,扫过湿滑的地面,扫过一排排沉默的罐体……每一次光线的移动,都让林默的心脏骤然收紧。他死死屏住呼吸,连指尖都不敢颤动,将自己完全融入罐体投下的、最浓重的阴影之中,祈祷着那惨白的光线不要停留在他藏身的角落。

光线,在他藏身的罐体边缘,停留了一瞬。

林默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那无形的注视冻结了。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全身。

但光线没有深入这个狭窄的夹角,只是短暂地扫过罐体表面那模糊的玻璃观察窗,随即移开,投向标本室的更深处。那个穿着防护服的巨大身影,迈开了脚步。咚…咚…咚… 它开始沿着两排标本罐之间的狭窄通道,不疾不徐地向深处走去,似乎在巡视,在寻找着什么。惨白的光晕随着它的移动在罐体间跳跃、晃动,如同鬼火。

压迫感稍稍远离,但林默丝毫不敢放松。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每一次落下都敲在他的神经上。他必须离开这个角落!这里太暴露了!一旦它回头或者光线再次扫过……林默的目光如同受惊的野兔,在周围极速扫视。他藏身的这个“LM-████”罐体,以及紧挨着它的另一个罐体之间,空间极其狭窄。他的视线猛地定在了自己藏身的这个罐体底部——巨大的罐体并非完全贴合地面,它坐落在一个略高于地面的、同样由金属铸造的底座上!底座与地面之间,有一个狭窄的、不足三十公分高的空隙!

缝隙!一个可以容身的缝隙!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几乎没有思考,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像一条滑溜的鱼,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地面,手脚并用地向那个底座缝隙钻去!地面湿滑的苔藓和粘腻的污垢沾满了他的身体,刺鼻的土腥味和福尔马林残留的气味首冲鼻腔。他咬紧牙关,不顾肩膀和后背被粗糙地面摩擦的疼痛,拼命将自己塞进那个黑暗、狭窄、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空隙里。

成功了!

他蜷缩在底座下方,后背紧贴着冰冷坚硬的金属底座内壁,脸几乎贴在地上。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前方一小块湿滑的地面,以及对面那个罐体底座的边缘。视野被压缩到极限,但相对的,他彻底隐没在罐体投下的、最浓重的黑暗阴影之中。沉重的脚步声在远处有规律地响着,惨白的光晕在更远的地方晃动。暂时安全了……暂时。

高度紧张后的短暂松懈,以及这个极度压抑、充满污浊空气的空间,让林默感到一阵眩晕和窒息。他微微侧过头,试图吸入更多空气,脸颊却蹭到了上方罐体底座冰冷湿滑的内壁。他下意识地向上看了一眼。

就在他头顶上方,罐体底座与巨大罐身连接的位置,一个碗口大小的、覆盖着厚厚锈迹和污垢的圆形检修口盖板,映入他的眼帘。盖板边缘的螺丝似乎早己锈死,但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同样锈迹斑斑的把手。

林默的视线凝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他的意识:爬进去!躲进罐体底座内部!那里空间可能更隐蔽!这个念头带着强烈的诱惑力,尤其是在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正在慢慢折返,惨白的光晕再次开始向着他藏身的区域移动的时候!

没有时间犹豫了!林默伸出手,颤抖着抓住那个冰冷、滑腻、布满锈渣的圆形把手。他用力一拧!

吱嘎——

一声令人牙酸的、锈蚀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在死寂的标本室里骤然响起!声音不大,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如同惊雷!

“咚!”

远处那沉重的脚步声,瞬间停住!

林默的心脏骤停!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冰渣!完了!被发现了!

他猛地抬头,透过底座缝隙看向外面。只见远处通道上那团惨白的光晕,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猛地转向了他藏身的方向!那穿着臃肿防护服的巨大身影,在光晕中投下更加庞大扭曲的阴影,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所在的角落无声而迅猛地逼近!每一步落下,都带着要将地面踏碎的沉重感!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林默!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不再顾忌噪音,双手死死抓住那个锈死的检修口盖板把手,用尽全身力气向外一拉!

噗嗤!

伴随着金属锈蚀断裂的刺耳声音和大量脱落的铁锈污垢,那块沉重的圆形盖板竟然被他硬生生拽了下来!

一个黑洞洞的、散发着更浓烈铁锈和机油恶臭的洞口,暴露在他面前!

身后,那沉重而迅疾的脚步声己经近在咫尺!惨白的光线如同探照灯般,即将扫过他藏身的底座缝隙!

林默没有任何选择!他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老鼠,不顾一切地将头塞进那个黑洞洞的检修口!洞口狭窄,边缘锋利的锈片划破了他的脸颊和肩膀,但他浑然不觉!他用尽吃奶的力气,肩膀狠狠一顶,整个上半身猛地钻了进去!

就在他腰部以下还在外面挣扎的瞬间——

刷!

惨白刺目的光线,如同冰冷的瀑布,猛地倾泻在他刚刚藏身的底座缝隙位置!将他暴露在外的双腿和腰臀,完全笼罩在冰冷的光晕之中!

林默甚至能感觉到那光线如同实质的冰水,泼洒在他的皮肤上!那沉重的压迫感,那非人的气息,己经紧贴在他身后!他甚至能想象到那防护服面罩后冰冷的目光,正死死锁定在他身上!

绝望的嘶吼堵在喉咙里!他发疯般地用脚蹬踹着湿滑的地面,双手在狭窄黑暗的检修口内部疯狂抓挠,寻找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指甲在冰冷的金属内壁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噪音!身体在锋利的洞口边缘摩擦,留下火辣辣的疼痛!

突然,他胡乱抓挠的左手,在黑暗的检修口内壁上,猛地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凸起的、似乎是按钮形状的东西!

求生的本能让他不顾一切地狠狠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清脆的、带着电子感的机械声,在狭小的底座空间内部响起!

紧接着——

嗡!!!

一声低沉而巨大的机械轰鸣,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骤然从林默头顶上方的巨大标本罐内部爆发出来!整个罐体猛地一震!林默感觉身下的金属底座都随之剧烈颤抖!

“呜——!”

一声沉闷、痛苦、仿佛来自深渊的、非人的嘶鸣,穿透厚重的罐壁和浑浊的液体,猛地灌入林默的耳中!那声音充满了被惊醒的暴怒和难以言喻的恐怖!是罐子里的东西!那个“LM-████”!它被激活了?!

与此同时,林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从检修口内部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底座内部被启动,产生了一个旋涡!这股力量拉扯着他,让他向更深、更黑暗的内部滑去!

身后,那惨白的光线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而晃动了一下。沉重的脚步声停顿了一瞬。

就是现在!

林默借着那股吸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双腿也缩进了检修口!就在他整个身体没入黑暗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回头,透过尚未完全关闭的检修口缝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外瞥去——

他看到了!

那个穿着臃肿白色防护服的巨大身影,己经站在了他藏身的罐体前!惨白的光线正打在罐体那模糊的玻璃观察窗上。

而就在观察窗那浑浊的、凝结着水汽的玻璃后面!

在惨白光线穿透浑浊液体的瞬间!

一张巨大、扭曲、惨白、五官模糊不清却依稀能辨认出轮廓的脸!正死死地贴在玻璃内壁上!那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惨白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玻璃、穿透了黑暗、穿透了检修口的缝隙,带着无尽的怨毒和暴戾,死死地“盯”着林默没入黑暗的方向!

那惊鸿一瞥的轮廓……竟与林默自己……有着几分恐怖的相似!

巨大的吸力猛地将林默拖向黑暗深处。最后映入他视网膜的,是那张紧贴在玻璃上的、属于“LM-████”的、扭曲而怨毒的惨白面孔,以及它身后……在那惨白光线照射不到的、罐体内部更幽深的浑浊液体阴影里……一个毛茸茸的、棕色的、破旧不堪的轮廓,正随着液体的搅动,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漂浮了起来。

松脱的纽扣眼睛,歪斜地吊着。布满裂痕的玻璃眼珠,在浑浊的液体中,折射出死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