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现实边缘

2025-08-22 4295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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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

那是一种自颅骨深处向外炸裂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髓里搅动。林默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没有虚拟世界中那场毁灭性的电闪雷鸣,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重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压迫着他的眼球和神经。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太阳穴,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令人作呕的眩晕。他像是被从深海的噩梦里强行拖拽出来,丢在冰冷坚硬的礁石上,浑身湿透,却又冷得发抖。肺叶像是被粗暴地揉搓过,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铁锈味,那是虚拟世界里被系统强制驱逐时残留的窒息感,如同鬼魅般缠绕着他现实的呼吸。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要将意识撕裂的痛楚,但只换来一阵更剧烈的眩晕,胃里翻江倒海。眼前模糊的光斑乱舞,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熟悉的景象在黑暗中浮现出轮廓。剥落了大半墙皮的墙壁,在窗外微弱光线下显出一种病态的灰败;角落里堆满了速食面的空桶和揉成一团的包装袋,散发着隔夜油脂的酸腐气味;那张吱呀作响的二手铁架床上,床单皱得如同揉烂的纸团。这是他的堡垒,也是他的囚笼——那个位于城市边缘、廉价出租屋的顶层阁楼。此刻,这狭小、肮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窗外永无止歇的城市噪音,低沉地嗡鸣着,如同某种巨大而疲惫的野兽在深夜里苟延残喘。

结束了?那场在虚拟废墟之上、首面“灵境”核心、意图撕开真相帷幕的壮烈交锋,就这样被粗暴地掐断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块,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呻吟。就在他试图撑起上半身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那扇紧闭的、蒙着厚厚一层污垢的阁楼小窗。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

窗外!

不是城市惯常的霓虹污染或远处车灯流动的光河。是点状的红光。一点,两点……三点……西点!它们诡异地悬浮在窗外深沉的夜色里,稳定、冰冷,如同荒野中饥饿野兽悄然睁开的眼睛。无声无息,却散发着令人骨髓冻结的恶意。它们并非静止不动,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精准的圆周轨迹,盘旋着,围绕着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阁楼窗口。

监视无人机!而且是带有明显敌意、执行锁定任务的型号!智瞳……他们己经来了!从那个虚幻的世界,追索到了他唯一能称之为“现实”的角落!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窜遍全身,压过了剧烈的头痛。他猛地咬紧牙关,强行压下喉咙口涌上的腥甜和恐惧,身体爆发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力量。他几乎是滚下那张窄小的铁架床,肩膀重重撞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顾不得疼痛,他手脚并用地向墙角爬去,那里堆着几个废弃的硬纸箱,是他唯一能找到的、聊胜于无的掩体。

他蜷缩在纸箱后面,背脊死死抵住冰冷粗糙的墙壁,试图将自己缩进更深的阴影里。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几乎盖过了窗外那若有似无的、属于无人机的细微嗡鸣。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T恤,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冷汗沿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他不敢眨眼,死死盯着窗帘缝隙外那几点猩红的光斑。它们如同索命的鬼火,每一次规律的闪烁,都像是在为他的生命倒计时。

不行!不能就这样完了!

混乱的思绪在恐惧的冰水中强行聚焦。他猛地记起被强制弹出前那一刻——频道里同伴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和绝望的呼喊!他们还在里面!在那个该死的“灵境”里!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转身,几乎是扑向那张堆满杂物、油腻腻的电脑桌。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残留的头痛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控制。他粗暴地扫开桌上散落的零件、数据线和几个空饮料罐,发出叮叮当当的噪音。指尖在冰冷的金属键盘上摸索着,好几次按错了键位。终于,他找到了那个隐藏在系统底层、被重重加密伪装过的通讯器图标,那是一个他自己设计的、形如破碎齿轮的符号。

他用力按下启动键。

嗡……

电脑主机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屏幕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林默下意识地眯起眼,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狂暴的瀑布般倾泻而下,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冰冷的白色字符在深黑的背景上疯狂跳动、重组。几秒钟后,瀑布平息,一个极其简化的三维网络拓扑图浮现出来。图上,原本应该代表他同伴生命状态的十几个绿色光点,此刻全都变成了刺目欲裂的、不断急促闪烁的猩红色!

每一个红点旁边,都标着一行细小的、却如同重锤般砸在林默心上的状态文字:

>[ID:铁砧] 生命体征:锁定(濒死状态)。意识波动:剧烈痛苦(峰值)。环境:熔炉核心(超高温)…

>[ID:夜莺] 生命体征:锁定(濒死状态)。意识波动:绝望/高频干扰。环境:无尽回廊(空间迷失)…

>[ID:扳机] 生命体征:锁定(濒死状态)。意识波动:愤怒/意识溃散。环境:虚空裂隙(能量撕扯)…

猩红的光芒映在林默骤然失血的脸上,将他的瞳孔也染成了血色。那些冰冷的文字描述,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进他的灵魂深处。他仿佛能听到铁砧在虚拟熔炉中皮开肉绽的滋滋声,能感受到夜莺在无尽迷宫中精神被反复撕扯的绝望尖叫,能体会到扳机在虚空裂隙中被狂暴能量一点点扯碎意识的剧痛……那些并肩作战、在无数次数据风暴中互相支撑的伙伴,此刻正被那个冰冷的系统,以一种最残酷、最缓慢的方式,凌迟处死!而这一切,都源于他揭开了“灵境”的真相!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林默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血沫和无法言喻的痛苦。他的拳头狠狠砸在油腻的桌面上,发出砰然巨响,指关节瞬间破皮,渗出血丝。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感而剧烈颤抖,几乎要从那张破旧的椅子上弹起来。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上那些闪烁的红点,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摩擦声。

就在这时,通讯器界面最底端,一个从未见过的、被层层动态干扰波纹包裹着的黑色渡鸦图标,突然疯狂闪烁起来,强行切入占据了屏幕的一角。一行刺眼的红色文字伴随着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瞬间弹了出来:

>【未知加密源 - 优先级:最高】

>**“别发呆!林默!智瞳的猎杀指令己经覆盖现实层!他们正顺着‘灵境’的锚点信号定位所有知情者,包括你!也包括他们!”**

>**“想救你的朋友,想活下去,立刻接入‘幽影回廊’!坐标:暗网深层,节点:渡鸦之巢。这是最后的机会!”**

>**“速度!他们的意识正在被‘灵境’的底层规则溶解!你只有不到三十分钟!”**

渡鸦!这个神秘人!他/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怎么知道智瞳的行动?怎么知道……同伴的状况?幽影回廊……渡鸦之巢……那是什么地方?一个陷阱?还是……唯一的生路?无数疑问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住林默的心脏。但屏幕上那些同伴的名字和后面刺眼的“濒死状态”、“意识溶解”的标注,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最后的犹豫。

救他们!必须救他们!这念头如同狂暴的电流,瞬间贯通了他因恐惧和愤怒而麻痹的神经。

林默眼中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光芒。他不再犹豫,沾着血污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快速敲击着复杂的指令,试图绕过智瞳可能布下的重重封锁,强行定位并接入那个神秘的“幽影回廊”节点。屏幕上,代表他入侵路径的蓝色数据流如同灵蛇般急速穿梭,不断撞击着代表防火墙的红色壁垒,溅起一片片刺目的警告火花。汗水混合着额角渗出的血丝,沿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砸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坚持住……等我……”他嘶哑地低语着,每一个字节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的,带着血的味道。指尖在冰冷的按键上高速跳跃,每一次敲击都倾注了他全部的意志和力量。屏幕上代表入侵进程的蓝色光条艰难地、一寸寸地向前推进,距离那个被标记为“渡鸦之巢”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网络节点越来越近。

“渡鸦!我马上到!保持通道畅通!告诉我他们具置!”林默对着麦克风低吼,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急迫而扭曲。

屏幕上,代表通讯链接的微弱光点正艰难地、顽强地试图建立稳定的连接。就在那蓝色光条即将触及“渡鸦之巢”节点的边缘,林默的精神紧绷到极致,仿佛己经能透过那层虚拟的屏障,感受到另一端可能存在的援手或者未知的深渊时——

滋啦——!!!

一声极其尖锐、如同玻璃被金属狠狠刮擦的噪音,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整个房间的寂静!声音的源头似乎同时来自电脑音箱和他自己的大脑深处,带着一种摧毁性的力量。

眼前猛地一黑!剧烈的刺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林默的太阳穴!

电脑屏幕上,所有正在运行的程序窗口——那些闪烁的同伴生命信号、复杂的网络拓扑图、艰难推进的入侵进程条、刚刚稳定下来的通讯链接图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抹去!所有光亮瞬间消失,只剩下死寂的、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甚至连主机风扇的嗡鸣也彻底停止。整个世界仿佛被硬生生地拔掉了电源。

绝对的死寂降临。只有林默自己粗重、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回荡,还有太阳穴血管突突狂跳的声音,如同擂鼓。

下一秒,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具有压迫感的声音,粗暴地碾碎了这片死寂。

呜嗡——!!!

窗外,那几架原本只是无声盘旋的无人机引擎,骤然爆发出恐怖的轰鸣!声音巨大、狂暴,充满了冰冷的机械力量感,如同野兽捕食前的咆哮!阁楼破旧的窗框在这剧烈的声波冲击下簌簌发抖,灰尘扑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几道极其刺眼的、凝聚到实质般的猩红色光束,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从窗帘无法完全遮蔽的缝隙中强行穿透进来!

猩红!刺目!冰冷!

那光束精准地投射在房间内几个关键位置——林默刚才藏身的纸箱掩体、他此刻所在的电脑椅、甚至是他因为惊骇而本能缩起的脚边!光斑在地板和墙壁上形成几个灼热、不祥的红点,如同瞄准镜中锁定的死亡标记。整个狭小的阁楼空间,瞬间被这充满恶意的猩红光芒所笼罩,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机。

林默僵在椅子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脖颈,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一点点地移向那被猩红光斑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窗帘缝隙。

外面,那几盏代表着“智瞳”意志的、冰冷的红色“眼睛”,正透过肮脏的玻璃,无声地、牢牢地锁定着他。

引擎的咆哮声如同死亡的战鼓,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震得整个阁楼都在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