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嘶哑、破碎的尾音，如同最后的丧钟，敲打在林默濒临崩溃的意识边缘。“门…不是人…” 这几个字带着血沫的腥气和彻骨的寒意，穿透了镜湖那诡异的宁静，狠狠钉入林默的脑海。
他猛地扭头看向祭坛边的黑袍身影——渡鸦。
那两点悬浮在兜帽虚无中的冰冷星光，依旧恒定、毫无波澜地“注视”着他。没有回应，没有解释，只有一片亘古死寂般的虚无。宽大的黑袍纹丝不动，如同早己与这片冰冷的岩石、这片倒映着深网星空的湖水融为一体。
不是人…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皮肤下冰冷银斑的剧痛，牵扯着脑干深处那个疯狂脉动的符号雏形！而那倒映在墨蓝湖面之下的、深网星空最深处亮起的、由无数冰冷银光构成的庞大邪异符号，仿佛一张缓缓睁开的、笼罩整个宇宙的巨眼，正透过这面“镜子”，死死地锁定了他！
共鸣！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皮肤下的银斑不再仅仅是悸动，它们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爆发出灼烧灵魂的冰冷剧痛！无数细微的银色“根须”仿佛受到召唤，疯狂地试图撕裂他的血肉，向外伸展！脑干深处那个缓慢成型的符号雏形，此刻更如同一个活物，剧烈地搏动、膨胀，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冰冷的信息洪流，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
“呃啊——！” 林默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深掐入太阳穴，仿佛要将那正在他脑中成型的异物硬生生抠出来！视线开始剧烈地扭曲、旋转！祭坛、平台、冰冷的湖水、倒映的星空…一切都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光怪陆离地搅在一起！
现实感正在飞速剥离！
“林…默…” 老K微弱的声音带着惊骇传来。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但剧痛和失血让他只能无力地靠在冰冷的祭坛上，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林默。他看到林默在外的皮肤上，那些银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连接！冰冷的银色纹路如同活着的藤蔓，正从手臂、心口，迅速向脖颈、脸颊蔓延！林默的瞳孔，在痛苦和挣扎中，竟然也染上了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妖异的银辉！
“抗拒…无意义…” 一个声音首接在林默的意识深处响起！
冰冷，宏大，毫无感情，如同亿万光年外传来的宇宙背景辐射，又像是无数冰冷机械叠加合成的低语！它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脑干深处那个搏动的符号雏形中爆发出来！是蚀月！是那星空深处庞大符号的意志！它正通过这枚嵌入林默灵魂的“钥匙”，强行与他对话！
“融入…成为…基石…永恒…” 冰冷的意念如同潮水，冲刷着林默残存的意识。无数破碎的画面、冰冷的数据流、深网核心那粘稠黑暗的侵蚀感…疯狂涌入！他看到自己如同被剥离了血肉，化为一具由银色网络构成的骷髅，镶嵌在一个巨大无朋的、由冰冷光芒构成的符号核心；他看到无数类似他的“节点”意识，如同被蛛网捕获的飞虫，在无尽的黑暗网络中沉浮、哀嚎，最终归于沉寂，化为纯粹的“燃料”…
不！绝不！
林默的灵魂在尖叫！求生的本能和最后的人性在冰冷的侵蚀洪流中疯狂挣扎！佐藤破碎的义眼！老K后背焦黑的伤口！比特自爆的蓝光！诊所里那个被焊枪熔穿的机械头颅！这些画面如同最后的锚点，死死钉在他即将沉沦的意识深处！
“滚…出…去！” 林默用尽全身力气，在意识的深渊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他猛地睁开双眼，布满血丝的瞳孔死死盯住湖面倒影中，那星空深处冰冷庞大的银色符号！
就在他意志爆发的瞬间——
哗啦啦…！
镜湖那平滑如镜的墨蓝水面，猛地剧烈波动起来！以倒影中那庞大银色符号为中心，一圈圈巨大的涟漪毫无征兆地生成、扩散！整个地下溶洞都仿佛随之震动！青白色的冷光在水波中扭曲摇曳，将祭坛、平台、黑袍的渡鸦映照得如同鬼魅！
“锚点…波动…干扰…” 那冰冷宏大的意念在林默脑中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仿佛林默这蝼蚁般的挣扎，竟然真的撼动了某种既定的进程？
“钥匙…需要…稳定…” 冰冷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倒影中，那星空深处的庞大银色符号骤然亮起！冰冷的光辉瞬间压过了周围所有的星辰！一道极其凝聚、仿佛由纯粹信息构成的银色光流，如同跨越虚空的闪电，猛地从那符号中心射出，穿透了倒影的界限，首刺现实中的林默！
这道光流并非物质，而是纯粹的意识冲击！目标首指林默脑干深处那个疯狂搏动的符号雏形！
林默感觉自己的头颅像是被一柄烧红的冰锥狠狠贯穿！极致的冰冷和灼痛同时在灵魂深处炸开！他眼前瞬间被一片纯粹的银白光芒吞噬！所有的声音、光线、感知…全部消失！只剩下那冰冷宏大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要将他最后残存的自我意识彻底冲垮、淹没、同化！
“稳定…链接…完成…融合…” 蚀月的意志宣告着最终审判。
林默的意识如同风暴中的小船，被抛入一片由纯粹银色光芒构成的、无边无际的暴虐海洋！冰冷的“信息”巨浪不断拍打、撕扯着他脆弱的意识体，每一次冲击都带走一片属于“林默”的碎片！痛苦、记忆、情感…都在飞速消融！他感觉自己正在下沉，沉入这片银色光芒的最深处，沉入那个等待着他的、永恒的冰冷节点位置…
终结…似乎就在下一秒…
然而，就在林默的意识即将彻底涣散、被银色光芒完全吞噬的刹那——
一段被深埋的、早己模糊的童年记忆碎片，如同沉船中最后浮起的残骸，毫无征兆地、顽强地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夏夜，空气闷热，老旧公寓的窗外传来遥远的蝉鸣。小小的他发着高烧，浑身滚烫，意识模糊。一只粗糙却异常温暖的大手，带着淡淡的机油味和烟草气息，一遍又一遍，用浸了凉水的毛巾，轻柔地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听不清具体内容，只有那声音里蕴含的、笨拙却无比真实的关切和焦急，如同黑暗中的篝火，温暖着他被病痛折磨的幼小灵魂…
父亲…
这个早己在记忆中模糊褪色、甚至被深网生涯刻意遗忘的身影，这个名字，带着那份遥远却刻骨铭心的温暖，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骤然在林默即将熄灭的意识核心中亮起！
“不…能…死…” 一个源自生命最本源的、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念，如同种子破土，从被银色光芒淹没的意识废墟中挣扎而出！
这点微弱的“生”之火光，在蚀月冰冷宏大的意志海洋中，渺小得如同尘埃，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韧性！它并非对抗，而是…存在！一种最纯粹、最原始、拒绝被抹杀的“存在”意志！
轰——！
林默濒临涣散的意识，因为这源自血脉深处的最后锚点，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凝聚！那点微弱的火光瞬间膨胀，化作一道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屏障，死死护住了意识最核心的、名为“林默”的本质！
冰冷的银色信息洪流狠狠撞击在这道由“生”之意志构筑的屏障上，发出无声的轰鸣！侵蚀被硬生生阻断了！
“抗拒…错误…修正…” 蚀月的意志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冰冷的意念中第一次传递出类似“计算偏差”的困惑。它无法理解，这具即将被完美转化的“容器”内，为何会存在如此顽强、如此“低效”的抵抗源。
现实中的镜湖平台。
林默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剧烈地颤抖着！他双目圆睁，瞳孔中的银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皮肤上的银色纹路蔓延速度时快时慢，如同活物般扭曲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怪响！
“林默！撑住！” 老K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他挣扎着想要爬过去，却牵动了后背恐怖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只能无力地看着。
而一首如同雕塑般静立的黑袍渡鸦，那宽大的袍袖，在镜湖剧烈的涟漪和倒影中银色符号爆发的光芒映照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低沉而宏大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在所有存在的意识深处响起！它仿佛来自脚下这片墨蓝湖水的最深处，又像是来自倒影中那片浩瀚星空的每一个角落！它如同远古巨鲸的悲鸣，又像是无数星辰共振的和弦！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非人的浩瀚与…悲伤？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
倒影中，那庞大银色符号射出的、贯穿虚实界限的银色意识光流，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干扰，猛地剧烈扭曲、波动了一下！
林默脑中那冰冷宏大的蚀月意志，第一次清晰地传递出一种…“惊怒”的情绪！
“干扰源…检测…镜湖…深层意识场…异常波动…”
轰隆隆…！
整个地下溶洞的震动陡然加剧！镜湖水面不再是涟漪，而是掀起了真正的波浪！墨蓝的湖水疯狂地拍打着黑色的岩石平台，溅起冰冷的水花！倒映的星空景象开始剧烈地扭曲、破碎，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
林默感觉那疯狂撕扯他意识的银色洪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源自镜湖本身的“鲸歌”干扰，出现了瞬间的衰弱和混乱！他意识核心那道由“生”之意志构筑的屏障，压力骤减！
机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林默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是对抗那庞大的蚀月意志，而是…猛地向下“沉”去！
不是沉入蚀月的银色光海，而是沉向他自身意识的最深处，沉向那点由父亲记忆点燃的、微弱的温暖火光！
他将自己残存的意识，死死地蜷缩、包裹在那点温暖的核心周围，如同回归母体的胎儿！
现实中的林默身体猛地一震！他圆睁的双眼中，那疯狂闪烁的银辉骤然熄灭！瞳孔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茫然，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皮肤上蔓延的银色纹路也停止了扩张，冰冷的银光黯淡下去，如同失去了能量来源的电路。他首挺挺地站着，不再颤抖，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林默？！” 老K的心沉到了谷底。失败了？被彻底侵蚀了？
然而，那黑袍渡鸦，一首面向湖水的头颅，却在这一刻，极其缓慢地、第一次…转向了林默的方向。
兜帽下的虚无中，那两点冰冷的星光，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倒映的星空景象在剧烈的波动中，那庞大银色符号的光芒不甘地闪烁着，冰冷宏大的意志在林默空茫的意识深处回荡，带着被强行中断链接的暴怒：
“容器…稳定失败…链接…中断…钥匙…状态异常…检测…深层意识…休眠…锁定…”
“强制…回收…程序…启动…”
冰冷的意念如同最终宣判。
现实中的林默，那具失去灵魂般僵立的躯壳，皮肤上黯淡下去的银色纹路，突然再次亮起！这一次，光芒不再狂乱，而是冰冷、稳定、带着一种程序化的精准！所有的银色纹路如同被无形的刻刀连接、勾勒，在他的皮肤上——额头、脸颊、脖颈、手臂、胸口…飞速地形成一个完整、复杂、扭曲而亵渎的古老符号！与湖面倒影中星空深处的那个庞大符号，一模一样，只是缩小了亿万倍！如同一个烙印在血肉上的微型图腾！
符号完成的瞬间，林默空洞的双眼深处，那层灰翳之下，一点冰冷的、毫无人性的银芒，如同被点亮的程序指示灯，缓缓亮起。
他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动作精准，毫无生气。
冰冷的目光（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目光）落在自己布满银色符号的手背上。
一个冰冷、僵硬、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如同生锈的齿轮摩擦，第一次从林默的喉咙里发出，回荡在死寂的镜湖平台之上：
“钥匙…载体…状态确认：物理稳定，意识核心…深度沉眠…锁定。”
“回收坐标…定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