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苏澜和叶藏的离去,陈土看了看玄机阁方向,又瞧了一眼王晴,最终还是站起身来。
“姑娘,我也先下去看看马车去,一会就上来。”
王晴浅笑致谢“好,谢谢,陈叔。”
待人都走后,灵犀洞察里也看到陈土出了店铺后,王晴转头笑看向赵源父子二人。
“让二位久等了。”
阳光斜照进阁楼,将楼里染成琥珀色,南熏雅座下,三人相对而坐。
王晴端起茶杯,执杯抬眼,笑意里带着三分潜芒“先谢过赵老爷子和赵掌柜对青藜书舍的捧场和支持。”
赵源父子二人相视一眼,由赵老伯郑重地答道:“姑娘客气了,今日我父子二人厚颜前来,还请姑娘给指条明路。”
不拖泥带水,首接爽利,首指核心,是标准的生意人开场白。
既然如此王晴也不啰嗦,她的时间同样珍贵。
“明路,谈不上,路各自走出来的,能走到哪里靠的是各自的本事,老爷子走南闯北多年,骡蹄子丈量过的商道比我走过的路都多。”
将茶杯推向二人,又继续道:“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也不问,我也不缺银钱,缺的是敢闯的人。
西叔的门路广,货物多种多样,但王家人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你们可懂我说的意思?”
赵老爷子不愧是老跑商,王晴的话一说出,他就懂了,意思是,货物有多种多样,王家人只做幕后供货人,能做到哪种地步走多远,靠的是他们自个儿。
这本就无可厚非,在商言商,跑商最重要的便是货源,能有货源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姑娘这盏茶,斟的透亮!老夫我跑了半辈子商,就信‘脚板底下踩商道’,你既肯把货源当梯子,我赵家人的脚底板,就敢往没人踩的商道上踩。
咱泾阳人从汉朝起,陇右的戈壁就被我们踏遍了,九边十三省就没有我泾阳人不敢去的地。”
赵老爷子语气激荡,自信十足。
能不激荡吗?货物多种多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都可以给他们的意思。
胆子倒是大的很,王晴嘴角上扬,眸光如炬,指尖在桌上轻轻地叩出三声,在空旷的阁楼上激起点点回音,每一下都将老爷子的眼底精光都勾得颤了颤。
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的‘州县舆图’,王晴不慌不急地道:“老爷子的话,倒让晚辈想起了黄河破冰,看着河面冰渣子撞的热闹,可若没有一条扎实的航道,不过是随波逐流的碎冰!”
说着便展开手中的舆图,递给赵家二人。
炭笔勾勒出的路线蜿蜒如蟒,上面圈出的五个地点,将南北连成一个勺子的形状,蕲县-扬州-淮安-徐州-开封-西安。
这是一条充分利用长江-运河-黄河的水运优势,以及沿途重要的商业驻点路线。
指尖沿着线路划过“老爷子你看这五座城,扬州绾长江运河,开封扼黄河中枢,西安镇西北咽喉…”
“码头设栈,闹市立铺,货物不必压着走,而是一站接着一站流转,你泾阳祖辈踏的是单人单马的险路,可如今要织的是,能兜住天下货物的网!”
将后背靠住椅靠,王晴继续道:“九边十三省的金子,不是靠两条腿去捡,也不是单枪匹马踩戈壁!”
话锋陡然一转,王晴略显低沉“得有能在扬州斡旋的漕帮掌柜,有敢在黄河冰面上押船的标师,更要有盯着价格涨跌的账房!
这五道驻点,每一处都得像齿轮嵌入轴里,少了 算错一个数,整条商路就得卡在潼关。
你们二位若只想当走脚的,这图可以拿回去垫箱底,若想织网,就得拿出章程,想好了可以去刘公河码头租上一间仓库,我不懂生意,具体事项可与我二叔交谈。”
赵源两父子眼睛目瞪口呆看着舆图,还有耳中传来的种种话语,袖中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南北两地来回跑了几十年的人,他们第一次知道商道还能这样织网。
他们跑商眼里向来是货物、脚力、差价,如今才惊觉商道能像一张活网,从漕帮到标师,从账房到驻点,丝丝缕缕都牵着金银的流动。
这种颠覆,比黄河冰面行船的惊险更叫人腿软,可这般疯狂刺激的诱惑,恰似冰面行船时撞见未知的暗流,怕得腿软,偏又馋那闯险的痛快。
赵源父子对望一眼,粗糙的手掌在袖中攥出劲,几十年跑商攒的风霜,竟烧出簇新火色,赵老爷子猛地抬头“姑娘,可愿信一回我泾阳跑商人?
平素单打独斗惯了,可骨子里揣着不怕摔打的性子,若真能织出这商网,哪怕碰的头破血流,闯一闯,有何不敢!”
王晴指尖叩着舆图上标好的网点,眼锋扫向赵源父子。
“老爷子,从南到北的路、囤货的仓、铺货的点,我都给你理得透亮,可这商网要织起来,光凭你们泾阳跑商的胆量可不够。
我且问一句,你们这些年走南闯北,能凑出多少肯豁出命闯路的人手?真要织这网,人少了,怕是连网绳都扯不起来。”
“路线标了,货物能备,网点也指了,泾阳跑商厉害归厉害,这事不是单枪匹马就能成的,你们能攒多少人?
是能把那些跑惯了单打独斗的同乡,拢成一股绳,还是能叫散在南北的老伙计们,齐齐回头来啃这硬骨头?”
赵源父子听着听着,原本目光还有一瞬间暗沉,王晴慢悠悠地卷起舆图的一角,他们的眼睛也随着她的动作,逐渐从暗沉再到璀璨无比。
现代仓储式的物流路线,他们这些古人一下子,想要完全理解是不可能的,但鸡血要打,老秦商的‘泾阳商帮’王晴可不敢小瞧,如今就看这父子二人能有多大的能量了。
只见赵老爷子咬了咬牙,放下茶杯,从怀中暗袋里拿出一个灰色的皮囊袋,郑重地放在王晴面前。
在见到这个囊袋时,赵源不禁一声惊呼,将平日的稳重彻底丢在一旁。
“达,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