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凌晨，裴淮之轻轻带上门，钥匙放在玄关的动静比呼吸还轻。
黑暗中，他扯松领带，胃部一阵阵痉挛让他不得不弯腰按住腹部。应酬时喝的那几杯白酒此刻像硫酸一样烧灼着胃壁，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滑。
（不能开灯……）
（不能吵醒她们……）
他摸索着走到客厅，蜷进沙发里，额头抵着膝盖深呼吸。手机屏幕亮起——林默发来的消息：【裴总，陈董引荐的那位投资人坚持要您亲自去新加坡考察】。
他闭眼缓了缓，打字回复：【安排下周】。
刚按下发送键，胃里突然一阵翻搅。裴淮之猛地起身冲向洗手间，却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淮之？"
主卧的门开了。
苏语站在走廊暖黄的夜灯下，睡裙外随意披着件开衫。她一眼就看出裴淮之的状态不对——领口散乱，西装裤膝盖处有深色水渍，像是疼得跪倒过。
"是不是胃疼？"她快步走过来，手掌贴上他冷汗涔涔的额头。
裴淮之下意识躲了一下："没事，就是有点反酸……"
话没说完，苏语己经掀开他的衬衫下摆。灯光下，他胃部的皮肤绷得发亮，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
"这叫'有点反酸'？"她声音发抖，"上次胃镜复查的单子呢？"
裴淮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真的没事，你明天还要带女儿打疫苗……早点休息吧"
苏语甩开他的手，转身去药柜翻找。玻璃瓶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主卧传来婴儿哼哼唧唧的声音。
两人同时僵住。
裴淮之想起身，却被一阵剧痛钉在原地。苏语己经冲进卧室，片刻后抱着睡眼惺忪的女儿出来。
"妈妈……"小丫头揉着眼睛往苏语颈窝里钻，突然闻到爸爸的味道，立刻伸出小短手："爸爸！"
裴淮之强撑着伸手接孩子，苏语却侧身避开："你现在的状态抱不了她。"她单手冲了杯温水，把药片塞进他手里，"你先把药吃了。"
女儿趴在妈妈肩上，懵懂地看着爸爸苍白的脸："爸爸痛痛？"
"爸爸不痛。"裴淮之扯出微笑，吞下药片的动作牵动胃部，喉结滚动得异常艰难。
苏语突然红了眼眶。
把女儿哄睡后，苏语在厨房找到了裴淮之。他正弯腰撑着料理台，面前的玻璃杯里飘着几片生姜。
"你站不首了。"她冷静地指出事实。
裴淮之试图辩解，却被她按坐在餐椅上。苏语从柜子里取出暖水袋，灌上热水裹上毛巾，不由分说按在他胃部："自己扶着。"
暖暖的触感让痉挛稍缓，裴淮之终于能喘匀一口气。他看着苏语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她煮粥的动作比一年前利落多了，但肩膀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新加坡的项目……"
"闭嘴。"苏语"咣"地把勺子扔进锅里，"裴淮之，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为什么能活着见到女儿会走路？"
（……当然记得。）
（记得ICU的报警器，记得输血袋挂在架子上晃动的弧度，记得她术后第一次下床时刀口渗出的血。）
蒸汽模糊了苏语的眼镜，她粗暴地摘下来擦了擦："明天去医院复查胃镜。"
"下周行吗？这几天有个重要投资……"
"现在打电话给林默。"苏语把手机拍在桌上，"或者我现在打120，你自己选。"
凌晨西点，裴淮之终于在半碗小米粥和两片胃药的作用下缓过劲来。
苏语坐在餐桌对面，面前摊着他的日程表。红色水笔己经划掉了整整三页安排。
"新加坡我替你去。"她头也不抬地说，"李教授团队研发的新型胃黏膜修复剂正在临床试验阶段，我可以顺便……"
"不行。"裴淮之按住她的手，"你才刚恢复门诊坐班。"
苏语抬眼看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非要亲自应酬到凌晨两点？明明三个月前董事会己经全票通过了远程办公提案。"
餐桌上安静得能听见冰箱的运作声。
"因为陈董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她突然问。
裴淮之手指一颤。
（……"你以为靠哄孩子就能经营好跨国企业？"）
苏语把日程表翻到最后一页，指着角落里女儿用蜡笔画的太阳："她知道爸爸每天亲她几次，却不知道爸爸的胃药放在哪个抽屉。"她声音轻下来，"这不对，淮之。"
晨光透过纱帘照进来，裴淮之看见苏语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他伸手去擦，却被她抓住手腕按在自己胃部，那里有一道道手术时留下的疤痕。
"我们约定过的，"她声音哽咽，"要一起活到女儿嫁人那天。"
裴淮之突然想起一年前的产房，苏语浑身是血却死死抓着他的手说"你要看着她长大"。
他俯身抱住她，鼻尖埋进她带着奶香的发丝里："好，听你的我去医院。"
女儿突然"哒哒哒"地跑过来。两人同时转头，看见小丫头抱着玩具听诊器，睡裙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爸爸看病！"
苏语破涕为笑，接过听诊器挂在脖子上："来，妈妈给爸爸检查。"
裴淮之看着妻子熟练地把听诊器贴在他胃部，女儿有样学样地按着另一端，突然觉得陈董说的不对。
能同时哄好孩子和胃痛的人，才是真正的商业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