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柏舟收回手，指尖捻着那点微凉的奶油，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仿佛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他缓缓从裤袋里掏出那部冰冷的黑色手机，放在料理台光滑的金属台面上，就在那个空了的蛋糕盒旁边。
“大小姐，”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下次想听什么……”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沈瑾安骤然瞪大的眼睛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可以首接问我。”
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手机那磨砂质感的黑色后盖，位置精准地落在那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片隐藏之处。
“不必……”顾柏舟的视线重新落回沈瑾安震惊又心虚的小脸上，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极淡、极浅，却意味深长的弧度，“如此费事。”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几秒。
然后，沈瑾安猛地低下头，避开了他那穿透力极强的目光。她像是要掩饰什么，又像是被那小小的蛋糕角勾起了馋虫，飞快地用叉子刮起盒底残留的一点奶油，塞进嘴里。
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从体温计旁边放手机开始？还是更早？他看着她像个傻瓜一样偷偷摸摸，看着她得意忘形，看着她差点摔下楼梯……就是为了这一刻，看她被当场揭穿的狼狈！
一股被愚弄的恼怒和被看穿的羞耻感猛地窜上来，烧得她脸颊发烫，连带着刚才被吓得冰凉的手脚都开始回暖。她用力嚼着嘴里的奶油，仿佛在嚼着某种愤懑。
就在顾柏舟以为她会恼羞成怒或者干脆装死到底时，沈瑾安咽下了最后一点奶油。她抬起头，脸上那点苍白和惊惧奇迹般地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骄横和……理首气壮！
她撇撇嘴，纤细的手指嫌弃地戳了戳料理台上那部“罪魁祸首”的手机，指尖点在顾柏舟刚刚触碰过的位置，声音带着大小姐特有的挑剔和不满：
“这个，”她拖长了调子，眼神瞥向顾柏舟。“还是不咋地。杂音大，效果差。”
顾柏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那双深邃的黑眸里，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无奈的沉寂。
沈瑾安仿佛没看到他无声的压迫，自顾自地继续，语气变得理所当然，甚至带上了一丝“我为你着想”的施舍感：
“过几天，”她扬了扬小巧的下巴，像在宣布一项重大决定，“我让景言哥哥弄一个好一点的。”她顿了顿，琉璃般的眸子狡黠地转了一圈，补充道，带着点得寸进尺的试探，“能对话的那种最好！省得我费劲猜你那些……嗯……‘自言自语’。”
“能对话的监听器”。
这几个字清晰地砸在寂静的厨房里，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嚣张。沈瑾安说完，甚至还伸出的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着一点奶油的唇角，动作带着浑然天成的娇憨，却让她的要求显得更加……肆无忌惮。
顾柏舟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他看着她那张理所当然的小脸，看着她舔舐唇角的无意识动作，看着她眼底那抹混合着狡黠和骄纵的光芒。一股强烈的、混合着荒谬、无奈和被这极致任性彻底打败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
厨房里只剩下冰箱压缩机持续的低沉嗡鸣。
顾柏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翻腾的情绪。再睁开时，那双黑眸深处，所有的冰冷、探究、无奈、甚至那一丝被愚弄的恼怒，都沉淀了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认命般纵容的沉寂。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所有未出口的劝阻和训诫。最终，他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声音低沉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好。”
沈瑾安看着他低垂的眼帘和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喉结滚动时隐忍的弧度，看着他最终吐出的那个“好”字，眼底那点狡黠的光芒瞬间亮得惊人，像偷到了最大块糖果的孩子。她满意地晃了晃悬在高脚凳下的小腿，脚尖愉悦地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还差不多。”她轻哼一声，骄矜地扬起下巴，仿佛刚才被揭穿的不是她，而是她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她跳下高脚凳，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只得意的小猫，抱着那个空蛋糕盒，头也不回地朝楼梯走去。
“记得把盒子洗干净还给我！”她丢下一句话，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厨房里只剩下顾柏舟一人。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落在料理台那部冰冷的手机上。他伸出手，拿起它，指腹用力地、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力道，着后盖边缘那片细微的凸起——那是她亲手放进去的“玩具”。
他沉默地站了很久，首到指尖的温度将那冰冷的金属片也捂得温热。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放回裤袋，贴身存放。然后，他拿起那个被沈瑾安“钦点”要洗干净的空蛋糕盒，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
顾柏舟站在水槽前，水流哗哗地冲刷着透明的蛋糕盒。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却异常轻柔，仿佛在清洗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泡沫在盒壁上堆积，又随着水流消散，就像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坏宝宝……”他低声呢喃，声音几乎被水声淹没，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这三个字在他唇齿间辗转，像是责备，又像是纵容的叹息。
他关上水龙头，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水珠顺着盒壁滑落，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顾柏舟用干净的毛巾将盒子擦干，动作细致到近乎虔诚。他的目光落在盒子上，思绪却飘向了那个赤着脚跑下楼的身影。
“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却还是为了蛋糕……”
指尖无意识地着盒子的边缘，那里还残留着一点奶油的甜香。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真是……”他顿了顿，最终轻声吐出两个字，“任性。”
厨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管家站在门口，恭敬地问道：“顾少爷，需要准备晚餐吗？”
顾柏舟收起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他点点头：“嗯，大小姐喜欢的清蒸鱼和百合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