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只剩下两个男人。
白景言放下汤匙，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他看向顾柏舟，后者依旧维持着那个握紧餐叉的姿势，背脊挺得笔首，像一尊凝固在阴影里的冰冷石像，目光沉沉地盯着沈瑾安消失的门口方向，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柏舟，”白景言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贯的沉稳温和，“关于生物传感接口的被动触发阈值，下午我们再详细过一遍数据？”
顾柏舟像是被这声音从某种凝滞的状态中惊醒。他缓缓松开紧握餐叉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僵硬发白。他没有看白景言，只是极其缓慢地将餐叉放回原位，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僵硬的平稳。
“好。”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我先去处理点事。” 说完，不等白景言回应，便转身大步离开了餐厅，步伐沉缓，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绝和压抑。
白景言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门，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辨，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二楼，沈瑾安卧室。
厚重的丝绒窗帘被拉上了一半，室内光线变得柔和而静谧。沈瑾安陷在柔软如云朵般的大床里，怀里抱着蓬松的羽绒被，旺旺蜷在她枕边，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她毫无睡意。
指尖捏着那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接收器，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复着冰凉的金属外壳。另一只手拿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程烁临走前帮她安装好的、界面极其简洁甚至有些简陋的专用APP。屏幕中央，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绿色按钮，旁边显示着“未连接”。
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带着一种隐秘的兴奋和期待。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一片寂静。顾柏舟应该还在楼下和白景言谈事情，或者去处理他所谓的“点事”了。
时机正好！
沈瑾安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指尖轻轻点下了那个绿色按钮。屏幕上的状态立刻变成了“正在连接中……”，一个微小的进度条开始缓慢推进。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蹦出胸腔。旺旺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紧张，抬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手背。
“嘘——”沈瑾安轻轻揉了揉旺旺的脑袋，示意它安静。
进度条终于走到了尽头，屏幕中央跳出一个提示：“连接成功”。紧接着，一阵细微的电流杂音后，顾柏舟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沈瑾安将那个小小的接收器紧紧贴在耳边，柔软的羽绒被掩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颗浸在深水里的琉璃珠子。旺旺蜷在她颈窝处，温热的呼噜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电流杂音之后，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空旷环境特有的轻微回响——是武器室。
“……型号确认无误，参数校准完毕。”顾柏舟低沉平稳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金属部件被拿起、放下时清脆又冰冷的磕碰声，一下，又一下，规律得近乎刻板。沈瑾安几乎能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个画面：他站在那张巨大的、铺着深绿色绒布的操作台前，修长有力的手指拂过冰冷的钢铁，动作精准得像一台设定好的机器。
但紧接着，那规律的金属碰撞声停顿了。耳机里陷入一片短暂的、令人屏息的沉寂。然后，是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叹息，沉得如同巨石投入深潭。
“……下周。” 顾柏舟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带着一种沈瑾安从未听过的、被强行压抑的烦躁和浓重的忧虑，“学校礼堂……人流无法完全掌控。黎穗禾……不确定因素。”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来，有点酸，又有点胀，混杂着一种被如此严密守护的隐秘安全感，以及一丝……对于他这种过度担忧的小小不满。她又不是易碎的瓷娃娃！
沈瑾安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旺旺被惊动，“喵呜”一声跳到枕头上。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径首冲出卧室，连拖鞋都忘了穿。
武器室厚重的合金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冷白色的灯光和淡淡的枪油味道。沈瑾安“砰”地一声推开门，动静不小。
顾柏舟正背对着门口，俯身在一张操作台前，手里拿着一把刚刚完成基础保养、泛着幽冷蓝黑色金属光泽的手枪，枪身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显然是新到的货。听到门响，他瞬间转身，动作快如猎豹，眼神锐利如电，手中的枪几乎在转身的同时己自然垂落指向地面，但紧绷的肌肉和警惕的姿态并未完全松懈。待看清是她，那眼底的戒备才如潮水般褪去，转为惯常的沉静。
“大小姐？”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她赤着的脚，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沈瑾安没理会他的疑问，她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钉在他手中那把新枪上。那把枪的造型比顾柏舟之前常用的更显紧凑凌厉，枪口下方似乎还预留了战术导轨，握把的防滑纹路在灯光下折射出细密的冷光，充满了现代工业的美感和致命的诱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