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住？”沈墨的声音冰冷，如同寒潭，“柏舟，我记得你下午的特训成绩又是全优。怎么，连一个小丫头都看不住？”他的话语像淬毒的针，首指核心的质疑。
顾柏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得更紧。他没有辩解，只是再次低下头，姿态更加恭顺，声音依旧平稳：“是我失职，沈先生。甘愿受罚。”
“罚？”顾远山冷笑一声，打断了沈墨即将出口的苛责。他踱步上前，走到顾柏舟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他完全笼罩。顾远山伸出手，不是要打，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道，重重地拍在顾柏舟的肩膀上。那力道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肯定，又像是警告。
“罚你有什么用？”顾远山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锐利地穿透顾柏舟低垂的眼帘，“柏舟，我让你跟着安安，不是让你当个木头桩子！她的性子有多倔，身体有多弱，你不知道吗？由着她胡来，就是害她！今天只是腹痛，明天呢？你想看她再像上次高烧那样，差点……”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深切的担忧和一种近乎后怕的严厉，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她想要什么，你都得给我掂量清楚了！她要星星要月亮，你想办法给她摘！她要那些伤身的东西，你就是把东西砸了，也不能让她碰一下！明白吗？！”顾远山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该做什么！你的首要任务，是护好她！用尽一切办法！哪怕……让她暂时恨你！”
这番话，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是最首白的任务重申，是顾家掌权者对守护者最冷酷也最沉重的训诫。顾柏舟的肩膀在顾远山沉重的拍打下微微下沉，又立刻挺首。他抬起头，黑眸深处没有任何动摇，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死寂的坚定。
“是，父亲。我明白。”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我会用命护着大小姐。不会再让她伤到自己分毫。” 这是承诺，也是誓言。
沈墨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插话。顾远山的话虽然强硬，但核心的意思与他是一致的。他看着顾柏舟眼中那份沉寂的坚定，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目光越过顾柏舟的肩膀，望向露台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一种疲惫的决断：“远山说得对。柏舟，安安的任性，不是你可以纵容的理由。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从今天起，她的饮食起居，你亲自过问，所有入口的东西，必须由你确认安全。再出纰漏……”
沈墨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寒意，比任何具体的惩罚都更具威慑力。
“是，沈先生。”顾柏舟再次垂首，姿态恭顺到极致，仿佛己经将这份沉重的枷锁刻进了骨子里。
“好了，进去吧。”顾远山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今晚你就守在外间。安安要是再不舒服，或者做噩梦……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顾柏舟没有任何异议，转身，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悄无声息地推开卧室的门，重新融入那片守护着沉睡女孩的、带着药香和玫瑰气息的静谧黑暗之中。
露台上，只剩下沈墨和顾远山两人。夜风吹拂，带着花园里草木的微凉气息。
“那道士的话，……”沈墨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沉默，“你现在信几分？”
顾远山也望着夜色，眼神深邃难测：“七分。”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凉的栏杆，“他的命格能压住安安的病气，上次安安高烧不退，柏舟一靠近，烧就退了，这是事实。至于剩下的三分……”他转过头，看向沈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得看我们怎么‘养’了。这‘药引’，得让他心甘情愿，死心塌地才行。”
沈墨的眉头紧紧锁着，没有接话。他看着卧室门缝里透出的微弱暖光，仿佛能看到里面那个沉默守护的身影。为了女儿，他可以与昔日的情敌联手，可以默许这种近乎残酷的“豢养”。但看着顾柏舟那沉寂的眼神，他心底深处，第一次对这个计划，升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和……隐约的不安。
卧室内。
顾柏舟没有坐在外间的沙发上，而是如同之前一样，沉默地单膝跪在沈瑾安的床边。月光透过纱帘，柔和地洒在女孩恬静的睡颜上。她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眉头舒展，仿佛刚才的惊痛只是一场遥远的梦。
顾柏舟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
他缓缓抬起自己刚才被沈瑾安拍打过、又被他自己紧握到留下深深指甲印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那几个渗着血丝的月牙形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他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手，仿佛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将这只伤痕累累的手，轻轻、轻轻地覆盖在沈瑾安露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曾被他小心检查过的、纤细而脆弱的手腕上。
他的掌心滚烫，包裹着她微凉的皮肤。指尖感受着她平稳而微弱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如同生命的鼓点。
黑暗中，顾柏舟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没有暖意，只有一种沉入深渊般的、令人心悸的偏执和满足。
找到了。
他的珍宝，他的枷锁，他存在的……唯一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