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安蜷缩在柔软的大床上，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原本就苍白的肤色此刻更是血色全无。一阵剧烈的绞痛从小腹传来，让她忍不住弓起了背，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额角的碎发。她咬着下唇，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委屈埋怨道：
“痛都痛了……早知道，早知道就叫你偷偷给我拿一些好吃的冰激凌来了……好、好亏啊……”
声音软糯，却带着大小姐特有的骄横，只是这骄横被疼痛削去了大半力道，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不甘。
床边的阴影里，顾柏舟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才能勉强压下心口翻涌的酸涩和自责。他清楚地看到女孩每一次因疼痛而细微的颤抖，那痛楚仿佛也传递到了他身上，百倍千倍地放大。他喉咙发紧，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千斤的重量：
“抱歉……”
这句道歉，不仅仅是为她此刻的痛苦，更是为他无法替她承担分毫的无能。
沈瑾安似乎根本没在意他的道歉，或者说，她此刻的注意力全被那磨人的绞痛占据了。她捂着小腹，像只受伤的小兽般呜咽着，还不忘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瞪着他，下达指令：“下次……下次要记得……偷偷的……”
顾柏舟没有应声。他知道，就算有下次，他也绝不会再纵容她碰那些会让她痛得死去活来的东西。他只会更早、更严密地看住她，哪怕被她骂、被她罚。沉默是他的盔甲，也是他此刻唯一能维持的、不让自己在她面前崩溃的方式。
剧痛再次汹涌袭来，沈瑾安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声压抑的痛哼溢出唇瓣，她眼前阵阵发黑，紧捂着肚子的手无力地滑落，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迅速沉入黑暗之中。娇小的身躯软软地瘫在床上，呼吸微弱。
确认她真的昏睡过去后，顾柏舟紧绷如弦的身体才微微晃动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单膝跪地，视线贪婪地描绘着她沉睡的容颜。褪去了平日的骄纵任性，此刻的她安静、脆弱，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唇瓣因为疼痛被咬得有些发白。
一首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失去了束缚。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他紧握的拳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压抑的呜咽被他死死堵在喉咙深处，只剩下肩膀无声的颤抖。他看着她毫无知觉的睡颜，所有的担忧、心疼、自责和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在这一刻冲垮了堤防。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开她颊边被冷汗濡湿的头发。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仿佛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然而，当指尖触碰到她冰凉柔软的脸颊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攫住了他——是心疼她受苦，是恼她任性不懂爱惜自己，是恨自己无能为力，更是对她这毫无防备脆弱模样的一种……近乎心悸的怜爱。
“坏宝宝……” 一声极其沙哑、带着浓重鼻音的低语，如同叹息般从他唇边溢出。这称呼陌生又亲昵，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和无可奈何。
同时，捏着她脸颊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用了点力，像是在惩罚她的任性妄为，又像是在确认她的真实存在。力道很轻，带着一种笨拙的亲昵，与他此刻汹涌的心绪和冰冷的外表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房间里只剩下女孩微弱均匀的呼吸声，和少年压抑在胸腔深处、沉重而的气息。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他低垂的、泪痕未干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将这份无声的守护与汹涌的情感，一同凝固在寂静的夜里。
夜渐深沉，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静谧的房间里。沈瑾安是在一阵熟悉的、带着清冽皂角味的暖意包裹中悠悠转醒的。
腹部的绞痛己经平息，只剩下隐约的酸胀提醒着之前的折磨。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尚未完全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床边一道沉沉的、规律的呼吸声。
她微微侧过头。
月光勾勒出少年伏在床沿的轮廓。顾柏舟睡着了。他大概是累极了，又或者是一首紧绷的神经在她平稳的呼吸声中才敢稍稍松懈。他的侧脸枕在交叠的手臂上，平日里总是紧抿的唇线此刻放松了些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总是沉静或压抑着情绪的眼眸。几缕黑发散落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难得的、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柔软，甚至……有些脆弱。
沈瑾安怔怔地看着。昏睡前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自己痛得无理取闹的抱怨，他压抑着哽咽的道歉，还有那句带着滚烫湿意的“坏宝宝”……以及最后意识沉沦前，脸颊上那微凉又带着奇异安抚感的轻捏。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这个总是沉默得像块石头、倔强得像头小狼的家伙，原来也会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床边，像个……守着珍宝却伤痕累累的幼兽。
房间里温度适宜，但她能看到他穿着单薄的训练服，肩胛骨在月光下微微凸起，显得有些单薄。趴着睡，总归是不舒服的。
沈瑾安抿了抿唇，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被一种近乎任性的决定取代。她才不是心疼他！只是……只是他这样趴着，万一着凉生病了，谁来当她的“专属护卫”？谁来……让她“欺负”？
对，就是这样！
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尽量不发出声音惊扰他。然后，她伸出还有些无力的手，轻轻抓住了自己盖着的、蓬松柔软的羽绒被一角。这被子很大，足够覆盖两个人还有富余。
她一点点地，慢慢地，将被子向床边拉。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搬运一件稀世珍宝，生怕惊醒了沉睡的守护者。终于，那带着她体温和淡淡玫瑰香气的被子，覆盖住了顾柏舟蜷在床沿的上半身，将他笼罩在了一片温暖的黑暗与馨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