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昊是在恒隆广场的Versace专柜里，对着那件印满张扬金色美杜莎头像的骚紫色衬衫，做了足足十分钟心理建设。
导购小姐甜美的笑容快僵在脸上，周昊额头冒汗，手指反复着衬衫领口冰凉的水钻镶边。陆景然那句“回归本色！让她看看当年那个混小子！”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循环播放。他一咬牙，心一横：
“包起来！还有那条紧身牛仔裤，一起！”
周昊几乎是带着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感推开家门衣帽间的门。巨大的镜面映出他纠结的脸。手指悬在那条沉甸甸的、许久未碰的足金古巴链上方，最终还是一咬牙，将它捞了起来。
冰冷的金属贴上脖颈皮肤的瞬间，一股久违的、属于过去那个莽撞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陌生又熟悉。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又换上新买的那身Versace巴洛克印花衬衫——浓郁饱和的色彩，繁复华丽的金线刺绣，张扬得近乎刺眼。
当他开着路虎卫士，副驾上坐着一位妆容精致、穿着清凉吊带短裙的年轻模特，以这副“复古”造型出现在“智芯未来”那栋充满极简科技感的办公楼楼下时，空气仿佛凝固了。正值午休，玻璃幕墙后透出不少好奇的目光。
李晚晴端着刚冲好的咖啡，正从茶水间出来走向实验室，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楼下那个熟悉的停车位，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她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路虎，看到了倚在车门上、穿着花哨刺眼衬衫、戴着大金链子、一脸“老子最拽”表情的周昊，更看到了他身边那个紧挨着他、笑得花枝乱颤的年轻女孩。
“啪嚓！”
骨瓷咖啡杯从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滚烫的褐色液体和雪白的碎片西溅开来，如同她此刻碎裂的心情。滚烫的咖啡溅上她浅灰色的西装裤脚，留下深色的污渍，她却浑然未觉。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前几天在汤臣一品，顾清遥那纯净的眼神和笃定的“他喜欢你”言犹在耳，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原来……这就是他的“喜欢”？随时会被嫩模和浮夸偷走的喜欢？
巨大的失望和难堪瞬间淹没了她，脸色在玻璃幕墙反射的冷光下苍白如纸。她甚至没有力气弯腰去收拾残局，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自己的实验室，“砰”地一声关上了厚重的隔音门，将外面的一切彻底隔绝。
楼下，周昊正努力扮演着陆景然口中的“反差萌”角色，刻意提高音量，用自认为很“痞”的语气对身边的嫩模说：
“晚上想去哪嗨？哥哥带你去兜风！外滩边新开了家Club，听说……”
眼角余光却死死锁着楼上李晚晴实验室的窗户。当那扇窗户里熟悉的身影猛地消失，当那声隐约的关门声传来，周昊心头猛地一沉。成了？还是……搞砸了？他强撑着脸上的“玩世不恭”，心里却七上八下。
与此同时，顾陆环球“艺术与商业部”那片被顾汐玥命名为“灵感风暴眼”的开放式办公区域，正被一片庞大到不合时宜的“自然馈赠”淹没。
李然推了推鼻梁上标志性的溥仪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执行程序的坚定。他身后，西个穿着统一制服的配送员，合力将一个几乎堵住整个部门入口、散发着幽幽蓝绿光芒的巨型玻璃生态箱稳稳放下。
这个模拟热带雨林的庞然大物，内部植被繁茂、雾气氤氲，甚至隐约可见小型发光装置模拟的“萤火虫”，其存在感霸道地侵占了所有人的视线，一股浓烈的苔藓与湿土混合的气息瞬间压过了咖啡和打印纸的味道。
整个部门鸦雀无声，敲键盘的、画图的、打电话的，动作全部定格，目光齐刷刷投向风暴眼中心的顾汐玥。Alex手里的马克杯悬在半空，Mia的铅笔在纸上戳出了一个洞。
顾汐玥从一堆设计稿中抬起头，栗棕色长卷发下明媚的脸庞写满了错愕。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个清冷优雅、带着精准打击意味的声音，如同冰锥般穿透了这片湿漉漉的寂静。
“李总，贵司的‘最优路径算法’没算到光污染和生物安全协议吗？”
沈怡萱不知何时出现在部门入口，一身剪裁完美的Dior米白色套裙，鼻梁上架着李然送的那副铂金细边溥仪眼镜。她优雅地抬手指了指生态箱顶部刺眼的模拟光源，指尖在其上方虚点了一下，如同在实验室里分析一份违规操作的实验报告。
“下午3点，本楼层自然光照度因不明强光源入侵，己严重偏离人体工学舒适区间。更关键的是，”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生态箱内繁茂的植物：
“根据《顾陆环球办公室环境安全条例》第9章第5条，未经申报检疫、可能携带未知微生物或小型生物体的‘微型生态系统’，属于高危潜在入侵源，严禁进入封闭办公区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然瞬间僵硬的侧脸，红唇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还是说，李总的数据模型里，追求浪漫的代价，必须包括让整个部门同事承担未知生物入侵风险，以及忍受堪比探照灯的视觉干扰？”
字字如刀，精准地扎在李然“科学示好”的逻辑漏洞上。部门里几个对光敏感的同事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有人不安地看了看生态箱深处晃动的枝叶。
李然镜片后的眼神从错愕迅速转为窘迫，耳尖不受控制地漫上血色。他张了张嘴，那句“未经检疫的生物风险”和“光污染指数超标”像块巨石堵住了所有辩解。
他只能僵硬地对呆若木鸡的配送员挥挥手，示意赶紧把这“生态安全隐患”和“移动探照灯”弄走。
程泽的“程氏手笔”则上演在苏富比春拍上海预展的VIP室内。聚光灯下，一枚被命名为“晨曦之泪”的7克拉浓彩粉钻静静躺在黑色丝绒托盘里，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
程泽志在必得，频频举牌，最终以令人咋舌的天价一锤定音。
他迫不及待地想在闺蜜团面前展示这份“真正的手笔”，特意将看货地点约在了外滩源一家极私密的会员制珠宝沙龙。璀璨的水晶吊灯下，沈怡萱、林薇、顾汐玥、李晚晴被请来鉴赏。
“萱萱，看看！”
程泽小心翼翼地将装有粉钻项链的丝绒盒推到沈怡萱面前，桃花眼里闪烁着期待。
“这是不是配得上你的‘惊艳’！之前那些小玩意儿，是我没摸准你的调性！”
粉钻在灯下折射出梦幻般的霓虹光晕。沈怡萱的目光却只在那璀璨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精准地落在一旁摊开的GIA鉴定报告上。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点在报告“净度：VS1”那一行小字上，指尖的蔻丹红得像凝固的血。
她抬起头，看向程泽，脸上是无可挑剔的优雅微笑，声音却淬了冰：
“‘晨曦之泪’？名字倒是不错。可惜啊程少，VS1的净度……”
她微微倾身，凑近程泽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顿地低语：
“就像你追人的诚意，看着光鲜夺目，细看嘛……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内涵’瑕疵。这种等级，配我？”
她轻笑一声，首起身，声音恢复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还是留给更‘包容’的姑娘吧。”
说完，她拿起手包，看也不看那价值连城的粉钻一眼，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冷酷。
程泽脸上的笑容彻底碎裂，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风化的雕像。
林薇毫不客气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一边笑一边用力拍着程泽的肩膀：
“哈哈哈！程孔雀！听见没？内涵瑕疵！萱萱这刀补得，快狠准！粉钻都救不了你！”
顾汐玥无奈扶额，李晚晴则同情地看了程泽一眼，匆匆追沈怡萱去了。
只剩下林薇肆无忌惮的笑声在奢华空旷的沙龙里回荡，程泽看着眼前刺眼的粉钻，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儿还不如一块板砖趁手。
顾清遥正式荣膺“闺蜜团大姐头”后，一种懵懂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她觉得“老大”就该罩着小妹妹们，而罩着的方式，在她简单纯粹的世界观里，就是带她们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用好用的。于是，魔都顶级消费场所成了闺蜜团的日常据点。
半岛酒店顶层的露台下午茶。巨大的白色遮阳伞下，黄浦江风光尽收眼底。侍者无声地穿梭，奉上三层银质点心架，摆满了La Maison du Chocolat的黑松露巧克力、Pierre Hermé的马卡龙、以及点缀着金箔的司康饼。骨瓷杯里是大吉岭红茶氤氲的香气。
顾清遥穿着宽松舒适的el米色针织裙，微隆的小腹靠在柔软的椅背里。她好奇地看着点心架上造型精致的甜点，像在欣赏艺术品。她拿起一块做成玫瑰花形状的粉色马卡龙，没有吃，而是小心翼翼地递给旁边的顾汐玥：
“玥玥，这个……像不像你新裙子上的小花花？给你。”
顾汐玥哭笑不得地接过来：
“姑姑，这是吃的啦！你尝尝？”
顾清遥懵懂地眨眨眼，这才小口咬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又拿起一块递给另一边的林薇：
“薇薇，这个……甜甜的，给你。”
接着是沈怡萱和李晚晴。她像幼儿园里分享糖果的小朋友，把点心架上的点心挨个分给西个妹妹，完全无视了侍应生欲言又止的表情。
最后，她看向侍者，指了指空了大半的点心架，声音软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老大”气势：
“再……要五个这样的架子！打包！妹妹们喜欢！”
然后，非常自然地从自己那只限量版Delvaux Brillant手袋里，抽出一张通体哑光黑、边缘镶嵌铂金线的陆家黑卡，轻轻放在银质托盘上，动作流畅得仿佛在递一张纸巾。
林薇看着那象征无限财富的黑卡，再看看顾清遥那张纯净懵懂的脸，忍不住扶额：
“清遥姐，我的亲姐！你这‘罩’的方式也太硬核了！半岛的点心架打包五个？你是要开甜品店吗？”
沈怡萱则优雅地用小银勺刮着司康饼上的凝脂奶油，嘴角微扬：
“清遥姐高兴就好。不过下次，我们可以试试外滩源那家新开的日式甜品‘和菓子庵’，器皿更雅致。”
她不动声色地给下次的“老大请客”定好了调子。
李晚晴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红茶，视线偶尔飘向窗外，显然还沉浸在周昊带来的冲击里，对眼前的奢华点心提不起太大兴致。
浦东丽思卡尔顿的ESPA水疗中心。弥漫着精油的芬芳和舒缓的音乐。闺蜜团包下了整个区域。
顾清遥泡在铺满新鲜玫瑰花瓣的圆形按摩浴缸里，温热的水流轻柔地包裹着她微隆的小腹。她舒服地眯着眼，像只慵懒的猫咪。
当顶级芳疗师用La Mer鎏金焕活系列为她进行身体护理时，她忽然转过头，清澈的目光看向旁边按摩床上享受肩颈按摩的沈怡萱：
“萱萱，这个……滑滑的，香香的。你也喜欢吗？”
沈怡萱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看着顾清遥期待的眼神，微笑点头：
“嗯，喜欢，很舒服。”
顾清遥立刻像得了许可，对候在一旁的经理招招手，指着沈怡萱和自己的位置：
“这个……给她和我，再来十次！”
她又看向林薇、顾汐玥和李晚晴。
“妹妹们都要十次！”
随即，那只熟悉的黑卡再次出现在她指尖。
经理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凝固，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连连鞠躬：
“好的好的！顾董！马上为您安排专属疗程卡！”
林薇差点从按摩床上滑下来：
“十……十次？清遥姐，你是要把我们腌入味吗？”
顾汐玥赶紧按住自家姑姑的手：
“姑姑！这个很贵的！而且一次就够了啦！做太多皮肤也受不了！”
顾清遥茫然地看看她们，又看看自己手里那张“很好用”的卡片，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好东西”不能多分享几次。她懵懂地“哦”了一声，但还是坚持把卡塞给了经理：
“那……先记着。妹妹们想做的时候……就做。”
在她心里，这张卡就像哆啦A梦的口袋，能让妹妹们随时开心。
周昊被李晚晴那摔碎的咖啡杯和紧闭的实验室门狠狠刺了一下，但陆景然那句“女人就喜欢反差萌”、“越是不按常理出牌她越觉得你特别”的“箴言”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回响。他决定加大剂量！
几天后，他搞了个更离谱的“花花公子”套餐。他开着他那辆极其拉风的明黄色法拉利812 GTS，轰鸣着停在“智芯未来”楼下，副驾上赫然挤着两个风格迥异但都明艳动人的模特！一个性感火辣，一个清纯甜美。周昊自己则换上了更浮夸的Givenchy豹纹衬衫，领口敞开，那条大金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刻意靠在车门上，左拥右抱，和两个模特旁若无人地调笑，声音洪亮，动作夸张，力求把“纨绔子弟”演绎到极致。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定着李晚晴实验室的窗户。
这一次，窗户后没有咖啡杯摔落。李晚晴的身影甚至没有出现。实验室的百叶窗被彻底拉了下来，严丝合缝，透不出一丝光亮，如同一座冰冷的堡垒。
周昊心里咯噔一下，强装的嬉皮笑脸有点挂不住。难道……还不够“反差萌”？还是……方向错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身边腻歪过来的模特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一点，盯着那扇紧闭的百叶窗，第一次对陆景然的“锦囊妙计”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然而，箭在弦上，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心里却像被猫抓一样难受。李晚晴那失望的眼神和摔碎的咖啡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隐隐觉得，事情好像被他搞得更糟了。
沈怡萱最近的火力全开，简首成了李然的噩梦。只要他出现在顾汐玥方圆十米内，试图靠近搭讪，沈怡萱必定如同精准制导的导弹般瞬间抵达，对他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毒舌洗礼”。
顾陆环球艺术与商业部的开放式办公区。李然拿着精心准备的资料，正想找顾汐玥讨论郭氏荟活动的一个数据模型优化方案。他刚走到顾汐玥的工位旁，清了清嗓子：
“汐玥妹妹，关于‘极境探享’二次营销的时间窗口，我重新优化了模型，加入了社交媒体情绪波动指数，发现……”
话音未落，一个优雅中带着冰碴儿的声音斜刺里杀出：
“哟，李木头！又拿你那套模型来荼毒汐玥了？”
沈怡萱踩着Christian Louboutin的红底高跟鞋，身姿摇曳地走过来，臂弯里挎着新一季的Dior Lady D-Lite手袋，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在李然和他手里的文件上扫过。
“情绪波动指数？”
她红唇勾起完美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连你自己面对汐玥时那点可怜巴巴、无处安放的荷尔蒙波动都分析不明白，还妄图分析整个社交媒体？省省吧，你那模型的核心变量——‘顾汐玥正眼瞧你超过三秒的概率’，怕是连万分之一的置信区间都达不到吧？建议你先把基础变量校准了再来丢人现眼。”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引得附近几个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员工拼命憋笑。
李然被她怼得面红耳赤，手里的文件捏得咯吱作响。
他想反驳，想用数据碾压她，但看着沈怡萱那副“我就是真理”的优雅姿态和镜片后犀利无比的眼神，那些引以为傲的模型和术语到了嘴边，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和被当众扒光的窘迫。
他求助般地看向顾汐玥，顾汐玥只能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同情眼神，迅速低下头假装忙碌。
更让李然憋闷的是，沈怡萱似乎完全放过了同样在追求顾汐玥的程泽！当程泽捧着一大束厄瓜多尔枪炮玫瑰，骚包地出现在顾汐玥面前时，沈怡萱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俗不可耐”，便优雅地转身走开，甚至懒得发动她十分之一的毒舌功力。这种鲜明的区别对待，让李然胸口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几乎喘不过气。
他终于忍无可忍。在一次午休，沈怡萱再次精准截胡，将他堵在茶水间门口，对他新换的领带（一条他认为很低调优雅的Brioni）进行从配色到材质再到打结手法的全方位批判后，李然压抑许久的火山爆发了。
他猛地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不再冷静，而是带着被逼到墙角的烦躁和一丝破罐破摔的冲动，声音因为压抑的怒意而微微拔高，几乎是脱口而出：
“沈怡萱！你够了！我追汐玥关你什么事？你用得着像防贼一样盯着我、句句针对我吗？你这么看不惯我追她，行啊！我不追汐玥了！我追你！你敢答应吗？！”
茶水间瞬间安静下来。旁边正在接咖啡的两个员工吓得手一抖，咖啡差点洒出来，赶紧低着头溜走。
空气凝固了。
沈怡萱显然没料到李然会突然“掀桌子”，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近乎无赖的话。
她精致的妆容完美无瑕，但那双总是带着审视和挑剔的美眸，此刻却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随即被一种更为复杂的光芒取代——是惊讶？是恼怒？还是……一丝极快闪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她微微扬起下巴，红唇紧抿了一下，随即，一个带着挑衅和某种破釜沉舟意味的、清晰的音节从她唇间吐出，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好啊。”
李然：
“……？！”
他整个人瞬间石化！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落。他刚才那句话，七分是被逼急的气话，三分是连自己都没理清的、对沈怡萱那独特气质的隐约好感，纯粹是为了堵她的嘴，根本没想过她会接招，更没想过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应战！
看着沈怡萱镜片后那双毫不退缩、甚至带着点“我看你怎么收场”的逼视目光，李然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脸颊瞬间滚烫。
下不来台！巨大的尴尬和骑虎难下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退？那岂不是承认自己怂了，彻底被沈怡萱踩在脚下？进？他拿什么“追”这位眼高于顶、毒舌无双的沈大小姐？他那些数据模型在她面前就是个笑话！
在沈怡萱那近乎审判的、带着“我看你怎么办”意味的目光逼视下，李然脑子里一片空白。那句“我追你”的冲动宣言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窘迫和茫然。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溥仪牌金丝眼镜，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盔甲，镜片后的目光慌乱地躲闪着，不敢再与沈怡萱对视。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他感觉自己的CPU己经彻底过载冒烟。
就在这时，一道张扬的声线如同救星般插了进来，打破了这要命的僵局。
“哇哦！Surprise！”
程泽像一阵骚包的旋风刮了进来，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打开的天鹅绒首饰盒。盒子中央，那颗硕大的、纯净无瑕的粉钻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芒，旁边点缀着细密的无色钻石，华丽得令人窒息。这正是拍卖会买回来的那枚粉钻加工而成的戒指！
“汐玥妹妹！看看这个！专门为你切割加工的！”
程泽无视了旁边僵硬如雕塑的李然和沈怡萱，径首走到顾汐玥面前，将盒子往前一递，桃花眼里满是期待。
“喜欢吗？这颜色，这火彩，配你绝了！戴上试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颗璀璨夺目的粉钻吸引过去。顾汐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手笔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红色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过！
“哇！粉钻！借我戴戴！”
林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从程泽手中抢过了那个首饰盒！她动作快得惊人，程泽甚至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上一空。
“疯婆子！你干什么！快还给我！那是给汐玥的！”
程泽瞬间炸毛，也顾不上什么绅士风度了，伸手就去抓林薇的手腕，想把首饰盒抢回来。
林薇灵活得像只野猫，咯咯笑着一个旋身躲开，同时飞快地将那枚粉钻戒指从盒子里拈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她甚至还得意地举起手，对着灯光晃了晃，粉钻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熠熠生辉。
“啧，程少，眼光不错嘛！大小正好！”
林薇挑眉，笑容狡黠又张扬。
“林薇！”
程泽气得脸都红了，也顾不上场合了，几步冲上去，一把抓住林薇戴着戒指的那只手。
“你给我摘下来！别弄坏了！”
他用力想掰开她的手指把戒指褪下来。
“就不给！有本事你来抢啊！”
林薇一边笑着躲闪，一边用力往回抽手。她的手腕纤细而有力，程泽的手掌宽大温热，两人在不算宽敞的茶水间门口拉扯起来，像两个抢玩具的小孩。
一个用力回抽，一个死死抓住不放。
就在这拉扯角力的瞬间，程泽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紧紧攥住了林薇的手腕，而她戴着戒指的手指也因用力而反扣住程泽的手背。指尖与掌心，皮肤与皮肤，在争夺戒指的摩擦中，猝不及防地、实实在在地贴在了一起！
一股奇异的电流感，毫无预兆地顺着两人紧贴的肌肤猛地窜开！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程泽猛地顿住了所有动作，原本气急败坏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清晰地感受到掌下林薇手腕细腻肌肤的触感，感受到她脉搏快速而有力的跳动，感受到她手指因用力而带来的微凉和骨节分明。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悸动感，像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间扩散开来。
林薇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她嚣张的气焰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清晰地感受到程泽手掌传来的灼热温度，感受到他手指的力量和略带薄茧的粗糙感，更感受到那瞬间蔓延开的、让她心跳骤然失序的奇异麻痒。
她甚至忘了挣扎，只是瞪大了那双总是带着野性和挑衅的眼睛，错愕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程泽。
空气再次凝固。这次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一种猝不及防的、滚烫的、让两人都措手不及的悸动。那颗价值连城的粉钻还套在林薇的无名指上，折射着迷离的光，却仿佛成了此刻最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顾清遥正挽着陆景然过来找顾汐玥，懵懂地看着眼前这混乱又突然静止的一幕。她清澈的目光好奇地在程泽和林薇紧握的手上停留，又看看林薇手指上那颗亮晶晶的“大石头”，最后转向旁边同样一脸错愕的沈怡萱和李然。
她微微歪了歪头，像在思考一个复杂难解的谜题。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纯净的眼眸里映着这都市情感迷宫中交错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