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底,上海的战局急转首下,空气中弥漫着失败的阴霾和末日的恐慌。
随着国民政府正式宣布迁都武汉的消息传来,这座昔日繁华的东方明珠,瞬间变成了巨大的撤离漩涡。
张家也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上。父亲张建越神色凝重地召集了家人:“上海守不住了。国民政府都迁往武汉了,我们也必须走。”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母亲李淑洁默默点着头,眼神中满是忧虑和对未知的茫然。粒粒的心也揪紧了,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上海,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细想。
码头上人山人海,混乱不堪。
哭喊声、叫骂声、汽笛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绝望的离歌。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仓皇,拖家带口的,都扛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像蚂蚁一样涌向有限的船只。
粒粒紧紧挽着母亲李淑洁的胳膊,在拥挤的人潮中艰难地向前挪动着。
父亲张建越则奋力在前方开道,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那向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了。
“号外!号外!国府迁都武汉!日军逼近!”报童尖利的叫卖声在嘈杂中显得格外刺耳。粒粒看到有人抢过报纸,扫了一眼标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突然,几个穿着朴素学生装的年轻人,扛着一台沉重的油印机,奋力向一艘客轮的舷梯挤去。
粒粒认出了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是她之前在复旦校园里见过的一位积极参与学生运动的同学。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但眼神却只是快速掠过,没有丝毫停留,仿佛看到陌生人一般,只是更加紧张地将油印机往怀里护了护。
粒粒心头一凛,明白此刻任何多余的接触都可能带来危险。
“妈,我去帮帮他们……”粒粒刚想开口。
“别动!”父亲张建越猛地从旁边的人群中挤了回来,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严厉,
“这艘船己经塞不下了,根本挤不上去!我们得改走陆路!”
他喘了口气,凑近妻女,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刚打听到的消息,日本人的先头部队……己经到虹口了!”
“啊!”母亲惊得低呼一声,手一松,提着的沉重箱笼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箱子散开,里面的衣物散落出来,露出了一个用棉袄小心包裹着的紫檀木匣——那里面,供奉着张家祖父的牌位。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盖过了码头的喧嚣。
粒粒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三架涂着刺眼血红日丸标志的日本军机,如同不祥的秃鹫,正低低掠过外滩的标志性建筑——海关钟楼,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混乱的码头,带来一片死寂般的恐惧。
冰冷的江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纸屑,仿佛在为这座沦陷在即的城市,提前奏响了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