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险过难关

2025-08-24 2699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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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统那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呛得人嗓子眼发干。上海站的老大陈恭澍坐在中间主位,督察室的钱新民和行动处的李锋分坐两边。

气氛那叫一个压抑,感觉喘口气都费劲。张云展就站在中间,腰杆挺得笔首,可手心全是汗。

小鬼子咬得紧,自己人里头也暗流涌动,这两把刀都悬在他脖子上呢。

“云展啊,”陈恭澍开口了,声音不高,但压得人难受,“泄密这事儿,日本人死咬着你不放。尤其……令尊大人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去见了吴教授。说说吧,怎么回事?”

云展抬起头,眼神坦荡荡:“站长,家父和吴教授是老同学,多少年的交情了。”

“过去就是聊聊古籍字画,金石考据,文人雅士的平常交往。”

“家父就是个做生意的,时事不问,军机不懂,泄密?这从哪儿说起啊?”话说得滴水不漏。

“哼!巧舌如簧!”李锋冷笑一声,手指头把桌子敲得邦邦响,“张建越前脚刚走,不出三天,运输队就让人给端了!

时间卡得这么准?你敢说不是你指使你爹,借着聊古董的幌子传递消息?”

“李处长!说话要负责任!”云展的声音猛地冷下来,像结了冰,“家父拜访,光明正大,吴家上下都能作证。聊的就是《金石录》、《宣和博古图》这些老掉牙的书,哪来的军机?”

他顿了顿,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纸,双手递上去,“站长,钱主任,容我禀报。属下最近收到一份匿名举报,事关那个己经死了的王专员,王敬斋!这家伙跟鬼子梅机关里头某个派系,勾搭不清!这是抄下来的一部分交易账目。地点嘛……就在吴教授家后巷那个‘清心茶馆’!时间……嘿,巧了,正好是运输计划定下来的前后脚!”

钱新民接过那几张纸,推了推眼镜,仔细看起来。李锋脸色刷地变了,强撑着:“张云展!你少血口喷人!王敬斋都死了!死无对证!你这是栽赃!想转移大伙儿的视线!”

“栽赃?”云展盯着李锋,寸步不让,“这账上写的钱数、时间、地点,哪一样不能去查?李处长你跟王专员走得近,站里谁不知道?姓王的死得不明不白,账本跟着就没了影儿。现在泄密案一出,屎盆子就精准扣我跟我爹头上?是鬼子自己窝里斗找替死鬼?还是有人想借刀杀人,顺便把自己屁股擦干净?!”这话像刀子,把水彻底搅浑了。

钱新民皱着眉,把账目递给陈恭澍。陈恭澍扫了几眼,脸拉得老长。李锋脑门上汗都出来了,急着喊:“站长!这绝对是张云展伪造的!他就想脱罪!他爹行踪可疑,他自己也洗不干净!”

“够了!”陈恭澍一声断喝,屋里顿时死静。他那眼神,在云展和李锋脸上转来转去。戴老板的批示就在耳边:“查!宁肯错杀,不能放过!”眼前这“账本”,来得太是时候了,真假难说。可王敬斋那点破事,站里也不是完全没耳闻。李锋这么急着咬死张云展,本身就有问题。

好一会儿,陈恭澍才慢悠悠开口,声音冷得掉冰渣:“王敬斋通敌的事,督察室给我往深里挖,往细里查!李锋,你先停职,接受审查!这期间,老老实实待在沪上,哪儿也不许去!行动处的事儿,让副处长先顶着。”他眼珠子转向张云展,跟鹰似的,“张科长,你提供线索算是有功,但你自己身上的嫌疑,还没摘干净!这案子戴老板亲自盯着,你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行动处的工作你先放放,全力配合督察室把王敬斋的案子给我捋清楚!下去吧!”

“是!属下明白!谢站长明察!”云展赶紧鞠躬,退出来的时候,后背衣服都湿透了。这关,算是暂时闯过去了。可代价也不小,行动权被收了,还得陷进王敬斋这滩浑水里。

走出那憋死人的屋子,冬天的冷风一吹,云展才觉得能喘上气了。他心里透亮:那账本上王敬斋的字迹、那模模糊糊的印鉴痕迹……全是爸的手笔!只有他爸,清楚他的底细,能模仿那字儿,能造出这要命的“证据链”!爸居然在这时候,用这么凶险的法子,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爸!您这是图什么啊?!

这念头像盆冷水,兜头浇下来。爸一首恨他“当汉奸”,觉得他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现在倒好,豁出命去伪造通敌证据,就为了救一个“汉奸”儿子?这不合常理!除非……他看穿了?看穿了他这身“汉奸”皮底下,藏着别的身份?!

一想到这儿,云展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窟窿。这比鬼子指着他鼻子骂还吓人!潜伏的人,最怕的就是被至亲无意间戳破!

爸到底知道多少?是猜到了他的任务?还是……爸自己就有不为人知的底牌?这伸过来的“援手”,到底是割不断的父子情?还是……藏着别的打算?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疑团,一下子把他裹得死死的。

回到家,天早黑透了。书房灯还亮着。云展推门进去。父亲张建越正伏在桌上练字。一盏孤灯照着花白的鬓角,他写得很专心。听到动静,头也没抬,笔尖在宣纸上沙沙走着。

“回来了?”声音平平淡淡。

“嗯。爸还没睡?”云展走近,眼睛死死盯着父亲握笔的手。

那手,稳得很。可就在他靠近的时候,笔尖上的一滴墨,毫无预兆地滴下来,正好污了刚写好的字。

父亲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没事人似的换了张新纸。

“人老了,觉少。”父亲放下笔,拿起旁边的紫砂小壶,慢慢往杯里倒水。水流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响。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水汽蒙住了眼镜片后面的眼神。“那事儿……了了?”

“暂时压下去了。”云展喉咙发紧,看着父亲,“多亏……王敬斋那笔烂账。出现得太是时候了。”

“哦?王敬斋?”父亲喝了口茶,杯子放回桌上,发出轻轻一响。“那个蛀虫。人在做,天在看。他那点脏事儿,早晚得见光。”

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他拿起桌上一块老旧的歙砚,用块软布细细擦着砚池边上干涸的墨迹,动作又慢又稳。

“云展啊,”老爹的目光落在温润的砚台上,没看他,

“这世道浑得很,人心比墨还黑。有人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也有人自己往身上抹黑。是黑是白,是脏是净,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未必是真。存乎一心罢了,每一步,都得踏稳了,慎之又慎。”

云展心口像被重锤砸了一下!老爹擦砚台的动作,那泼脏水、自己抹黑的话,分明话里有话!那平静底下,藏着惊涛骇浪!他不敢再问,低下头:“是。儿子……记住了。”

书房里,只剩下灯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爷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沉默像堵厚墙,压得人难受。

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像是被这“意外”的援手悄悄撕开了什么,透出一种心知肚明的微妙。

云展知道,前面的路,更险了。他默默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门外头,月亮冷冷清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