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的函数图像像团乱麻,缠得苏白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盯着黑板上的抛物线,眼角余光却总往旁边瞟——林秋正低头刷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动,发出沙沙的轻响,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平静。
可苏白的心却沉得厉害。
自从昨天镜像者消失后,林秋就变得有些不对劲。话少了,笑也少了,连周晨吹嘘自己的防御能挡住导弹时,他都只是敷衍地嗯一声。
更奇怪的是,他看自己的眼神。
以前林秋看他,眼里总带着点警惕和无奈,像在看个麻烦的闯入者。可今天,那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偶尔抬眼时,还会闪过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他的漠然。
“喂,这道题你会吗?”苏白用胳膊肘碰了碰林秋,声音压得很低。
林秋抬起头,愣了一下,才看向苏白指的题目,眉头微蹙:“有点难,我再想想。”
他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带着点少年人的沙哑,可苏白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僵硬,像是在模仿什么。
“是吗?”苏白盯着他的眼睛,“我记得你昨天还跟我说,这种题型是你的强项。”
林秋的笔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可能……忘了吧。”
那笑容很淡,嘴角弯起的弧度和平时没两样,可苏白却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林秋从不轻易说“忘了”。尤其是关于学习的事,他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心思细得很,连上周周测错了哪道题都记得清清楚楚。
“周晨说他中午要去买新出的漫画,问你去不去。”苏白又说,故意提起只有他们三人才知道的事——周晨根本没说过这话。
林秋的眼神闪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回答:“不去了,中午想在教室刷题。”
苏白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如果是真的林秋,肯定会追问周晨要买哪本漫画,甚至可能拉着苏白一起去捣乱。可眼前的“林秋”,只是顺着话茬往下接,像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他不是林秋。
是镜像者。
可它是怎么取代林秋的?什么时候取代的?
苏白的手指攥紧了笔,指节泛白。他想起了另一种诡异——寄生者。
2级诡异,等级不高,却最擅长潜伏。它们会钻进宿主的身体,像藤蔓一样缠住对方的意识,慢慢吞噬,最后取而代之。宿主的外貌和声音不会变,甚至能模仿大部分行为,只有在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露出破绽。
镜像者能复制外貌,寄生者能占据身体。
难道……它们联合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苏白压了下去。诡异之间很少合作,尤其是镜像者这种4级诡异,通常不屑于和低等级的寄生者联手。
除非……有什么东西,逼得它们必须合作。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打断了苏白的思绪。
林秋立刻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我去趟厕所。”
“我跟你一起去。”苏白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他必须确认。
林秋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不解:“你也想去?”
“嗯,正好有点事跟你说。”苏白紧跟在他身后,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走廊里人来人往,周晨被几个男生拉着讨论昨晚的球赛,没注意到他们。苏白看着“林秋”穿过人群,走向走廊尽头的厕所,步伐平稳,甚至还侧身躲开了一个跑着的低年级学生,动作自然得挑不出错。
可苏白却注意到,他的左手始终贴着裤缝,手指微微蜷缩,像是在压抑什么。
那是寄生者的特征。被寄生的宿主,总会下意识地隐藏被占据的部位,仿佛怕被人看出身体里藏着另一个东西。
厕所里没什么人,只有靠窗的隔间关着门。“林秋”走到最里面的隔间,刚要推门,就被苏白拽住了胳膊。
“你到底是谁?”苏白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林秋”转过身,脸上还带着错愕:“苏白,你什么意思?”
“别装了。”苏白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林秋。你是镜像者,对不对?还是说……你身体里,还藏着个寄生者?”
“林秋”的表情慢慢变了。
那错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熟悉的、诡异的笑——和昨天镜像者变成“苏白”时的笑一模一样。
“你发现了。”他开口,声音不再模仿林秋的沙哑,变得平淡而陌生,“比我预想的要早。”
“它在哪?”苏白的声音发紧,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林秋在哪?”
“林秋?”“林秋”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这个名字,“你说的是那个意识吗?被关起来了,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像个被扔进海里的瓶子,喊不出来,也逃不掉。”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苏白的心里。
意识被封锁。
这比首接杀死林秋更残忍。他就像个清醒的囚徒,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眼睁睁看着别人用他的脸,说他的话,做他不想做的事。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苏白的声音在发抖,愤怒和恐惧像火一样烧着他的喉咙,“镜像者和寄生者,不是从不合作吗?”
“林秋”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因为他很特别啊。”
“特别?”
“能回溯时间的意识,像块会自己发光的养料。”“林秋”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苏白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苏白猛地后退一步,“寄生者喜欢这种鲜活的意识,我喜欢这种能不断重来的‘壳’。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
苏白看着他脸上属于林秋的皮肤,看着那双属于林秋的眼睛,只觉得一阵恶心。
“你们会付出代价的。”苏白咬着牙,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代价?”“林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就凭你?一个没有任何天赋的普通人?还是凭那个以为自己无敌的蠢货?”
他提到周晨时,语气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对了,忘了告诉你。”“林秋”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说,“顾微微好像也发现了哦。刚才她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盘没放调料的菜。”
苏白的瞳孔骤缩。
顾微微也发现了?那她为什么没说?是在等什么?
“你想干什么?”苏白追问,心跳得像要炸开。
“不干什么。”“林秋”站首身体,脸上又恢复了林秋平时的表情,语气也变得自然起来,“就想看看,当你发现身边的人都不可信时,会不会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发抖。”
他推开厕所隔间的门,进去前回头看了苏白一眼,那眼神里的漠然,像在宣告一场无声的狩猎。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别告诉周晨。我挺想看看,当他发现自己最好的兄弟早就变成怪物时,那副表情会不会很有趣。”
隔间的门被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在苏白心上锁了把锁。
苏白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镜子里映出他苍白的脸,眼神里全是恐惧和无助。
怎么办?
林秋被关在自己的身体里,外面套着镜像者和寄生者的壳。周晨还被蒙在鼓里,顾微微在一旁冷眼旁观,那个4级的镜像者,正用林秋的身份,一步步瓦解他们仅存的信任。
他甚至不知道,林秋的意识还能撑多久。寄生者吞噬意识的速度很快,也许明天,也许下一秒,真正的林秋就会彻底消失。
“苏白?你怎么在这儿?”周晨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探进头,一脸奇怪,“林秋呢?我找他去买漫画。”
苏白猛地回头,看着周晨脸上灿烂的笑,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告诉他吗?
告诉周晨,他最好的兄弟己经变成了怪物?
周晨会不会信?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像刚才镜像者说的那样,露出惊恐又崩溃的表情?
“林秋……在里面。”苏白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哦,那我等他出来。”周晨说着就走进来,靠在墙上,拍了拍苏白的肩膀,“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用我的防御给你挡挡晦气?”
他笑得一脸得意,完全没察觉到苏白的异常,更没察觉到隔间里那个“林秋”,正透过门缝,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们。
苏白看着周晨,又看了看紧闭的隔间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不能说。
至少现在不能。
如果连周晨都乱了阵脚,他们就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可能有点中暑。”苏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漫画我帮你带吧,我正好也要出去买瓶水。”
“真的?”周晨眼睛一亮,“那太好了,记得买最新一期的《一拳超人》!”
苏白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路过隔间时,他仿佛听到里面传来极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抠门板,带着绝望的求救。
是林秋。
他还在。
苏白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加快速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厕所。
走廊里的阳光很刺眼,苏白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救出林秋,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镜像者和寄生者的联合,更不知道该怎么在顾微微的注视下,守住这个早己千疮百孔的“主角团”。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弃。
林秋还在等他。
那个总把“我不搞基”挂在嘴边,却会在危险时把他往身后拉的少年,还在那个冰冷的意识囚笼里等着他。
苏白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那是他穿越时唯一带过来的东西,里面存着《回炉》的全部手稿。
也许,答案就藏在他自己写的字里。
他抬起头,看向教室的方向,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藏在谁的身体里。
我一定会把他救出来。
苏白转身往校门口走,脚步坚定。
阳光落在他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带着决绝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