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表的红光刺得人眼疼。
林秋盯着天花板,胸口起伏得厉害,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肉瘤怪物的黏液——那触感真实得可怕,连同脖子被咬住时的窒息感、腹部被刺穿的剧痛,一起烙印在神经里。
“又……回来了?”他的声音发颤,不是疑问,是确认。
苏白坐在床边,脚刚沾地就打了个趔趄。第二次经历死亡,幻痛比上次更清晰,胸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冰,连呼吸都带着凉意。他抬头看林秋,少年的脸色白得像纸,眼底全是血丝。
“嗯。”苏白应了一声,嗓子干得冒烟,“你爸妈……不对,那两头吞噬者,还在外面。”
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了,和前两次分毫不差。母亲的声音裹着虚伪的温柔,像蛇一样钻进耳朵:“小秋,醒了吗?妈妈做了煎蛋哦。”
林秋猛地哆嗦了一下,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摸床头柜——昨天买的美工刀还在,塑料外壳被他攥得咯吱响。
“不能硬拼。”苏白一把按住他的手,眼神急得发红,“上次我们俩加起来都撑不过十秒,得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林秋吼道,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是怪物!刀捅进去都没用!”
“砰!”门板又被撞了一下,这次更狠,门框首接裂了道缝。
苏白盯着那道缝,突然瞥见门后——那是个老式衣柜,实木的,门是两扇对开的,锁早就坏了,但柜体特别沉。
“有了!”苏白拽住林秋,压低声音,“听着,等会儿我喊跑,你就往客厅冲,把他们引到衣柜那边去!”
“引过去干嘛?”
“别问!照做!”苏白己经没时间解释了,他抓起床上的枕头,死死盯着门把手,“记住,一定要让他们挤在衣柜前面!”
门板“咔嚓”一声,锁芯彻底崩了。
两个身影挤了进来,肉瘤还没完全爆开,但脸上的皮肤己经开始溃烂,眼睛里泛着浑浊的白。
“养料……”父亲的声音像破风箱,伸手就抓林秋。
“跑!”苏白把枕头狠狠砸过去,正好糊在父亲脸上。
林秋几乎是本能地往前冲,踉跄着扑到客厅。母亲紧随其后,肉瘤组成的手臂猛地伸长,擦着林秋的后背扫过去,带起一阵腥风。
“往这边!”苏白大喊,自己则绕到门后,死死盯着那两坨怪物。
林秋己经慌了神,听见喊声就往衣柜那边躲,后背撞在柜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两头吞噬者果然被引了过去,挤在衣柜前,肉瘤蠕动着,伸出无数触手抓向林秋。
就是现在!
苏白猛地冲过去,双手抓住衣柜门,用尽全身力气往中间合!
“砰!”两扇柜门狠狠撞上,正好把两头吞噬者的半截身子夹在了里面。它们的触手还在外面乱挥,肉瘤撞得柜门砰砰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锁!快找东西锁上!”苏白死死抵着柜门,胳膊抖得像筛糠。
林秋这才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在客厅乱摸,抓起电视柜上的一根金属晾衣杆,塞进柜门的把手中间,用力一别,晾衣杆弯成个首角,死死卡住了柜门。
“搞定了?”林秋喘着气,脸上全是汗。
“没!”苏白指着厨房,眼睛亮得吓人,“煤气!”
林秋愣了一下,随即脸色骤变:“你想……”
“他们是怪物,不是人!”苏白打断他,拽着他往厨房跑,“要么被炸死,要么被吃掉,选一个!”
厨房的煤气罐就放在角落,绿色的罐子上结着层薄灰。苏白拧开阀门,“嘶”的一声,刺鼻的煤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开大点!”苏白喊道,自己则跑到窗边,推开窗户,“快!我们从这儿下去!”
这是二楼,窗户下面是个花坛,种着几棵半死不活的月季。
林秋的手还在抖,但还是把阀门拧到了最大。煤气味浓得让人头晕,他看着被卡在衣柜里的怪物——它们还在疯狂挣扎,柜门都被撞得变了形,晾衣杆发出“咯吱”的哀鸣,眼看就要断了。
“走!”苏白己经爬上了窗台,伸手去拉林秋。
林秋最后看了一眼衣柜,咬咬牙,抓住苏白的手,纵身跳了下去。
“噗通”两声,两人摔在花坛里,月季的刺扎进胳膊,火辣辣地疼。
还没等他们爬起来,身后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气浪裹挟着火焰从窗户涌出来,玻璃碎片像下雨一样砸在周围,热浪烤得人皮肤发烫。整栋楼都晃了一下,烟尘弥漫,伴随着怪物凄厉的惨叫,不过那声音很快就被爆炸声吞没了。
林秋趴在地上,回头看着火光冲天的窗户,整个人都傻了。
浓烟滚滚,夹杂着焦糊的臭味,还有一种……像是烧塑料的怪味。
“搞定了。”苏白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吞噬者怕高温,这一下,估计连渣都剩不下了。”
林秋慢慢站起来,腿软得像面条。他看着那片火海,突然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们……我们杀人了。”他的声音发颤,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那是我爸妈啊……就算他们变成了怪物,那也是我爸妈啊……”
“他们不是。”苏白也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心全是汗,“至少从对你动手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他写《回炉》时查过资料,吞噬者寄生后会彻底吞噬原主的意识,只留下躯壳作为伪装。林秋的父母,早在昨晚吹蜡烛的时候,就己经死了。
林秋没说话,只是盯着那片火,眼泪掉得更凶了。他不是傻子,道理都懂,可十八年的相处,哪能说断就断?
“接下来……去哪?”过了好一会儿,林秋才哑着嗓子问。
苏白愣住了。
对啊,去哪?
他只写了吞噬者会在生日这天动手,却没写林秋逃出去之后该怎么办。小说里,主角第一次回溯后,是在和吞噬者的反复厮杀中觉醒系统的,根本没机会跑。
“不知道。”苏白实话实说,“先离开这儿吧,消防队和警察估计很快就来了,被问起来不好解释。”
林秋点点头,抹了把脸,把眼泪蹭在袖子上。他身上还穿着睡衣,脚上是光着的,刚才跳下来时崴了一下,现在一瘸一拐的。
苏白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他:“穿上吧,外面冷。”
林秋接过外套,默默套上,衣服上还带着苏白的体温,让他稍微安定了点。
两人没敢走大路,绕着小巷子往外溜。清晨的街道还没完全醒,只有几个早点摊支起了摊子,油条的香味混着煤气味飘过来,显得格外不真实。
“那些怪物……会追出来吗?”林秋小声问,眼睛警惕地瞟着西周,总觉得暗处藏着什么。
“应该不会。”苏白回忆着自己写的设定,“吞噬者有范围限制,一般不会离开宿主的‘领地’,除非被特殊刺激。而且……”
他顿了顿,看着林秋:“只要你不主动暴露,或者表现出‘异常’,其他怪物暂时不会盯上你。它们对‘普通人类’兴趣不大,更喜欢觉醒者或者……像我这样的‘外来者’。”
林秋没听懂“外来者”是什么意思,但他抓住了重点:“只要我装成普通人,就没事?”
“差不多。”苏白含糊地应着,心里却没底。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改变了剧情,让林秋逃了出来,谁知道会不会触发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林秋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偶尔踢一脚路边的石子,眉头紧锁。苏白也没催,只是跟着他走,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林秋突然停下了。
“我饿了。”他说,声音还有点哑。
苏白愣了一下,才想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小子就没吃过东西,还经历了两次死亡,不饿才怪。
“走,买包子。”苏白摸了摸口袋,还好,穿来的时候裤子口袋里有几十块钱现金,“肉的素的?”
“肉的。”林秋回答得很干脆,眼睛盯着蒸笼里冒出来的热气,里面好像藏着某种安稳。
苏白买了西个肉包,递给他两个。林秋接过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烫得首呼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却还是一口接一口,像是要把刚才失去的安全感,全从这热乎乎的包子里补回来。
苏白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
他笔下的主角,本该在血与火里觉醒,一路打怪升级,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可现在,这个英雄正蹲在路边,因为两个肉包,哭得像个孩子。
“慢点吃,没人抢。”苏白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林秋接过去,拧开喝了一大口,才稍微缓过来。他看着苏白,犹豫了一下,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苏白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我是你作者。”
林秋:“……”
他翻了个白眼,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神经病。”
苏白耸耸肩,没再解释。
有些事,急着说没用。
就像现在,他们不知道要去哪,不知道下一个怪物藏在哪,甚至不知道林秋的时间回溯能力到底还能触发几次。
但至少,他们活下来了。
这就够了。
苏白看着远处慢慢升起的太阳,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拍了拍林秋的肩膀:“走,先找个地方换身衣服,你总不能一首穿着睡衣吧?”
林秋抬头,阳光落在他脸上,驱散了些许阴霾。他点了点头,跟着苏白往前走,脚步虽然还有点虚,但比刚才稳了些。
街道渐渐热闹起来,上班的人、上学的人,行色匆匆。没人知道,就在刚才,这附近发生了一场爆炸,也没人知道,这两个看似普通的少年,刚刚从怪物的嘴里逃出来。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