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早猛地从椅子上挣起身,被绑得发麻的手腕硌在粗糙的木棱上,她却浑然不觉。
她不是生气了。
她是气炸了。
方才压在眼底的清冷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人的怒意,像被点燃的引线,噼里啪啦烧得彻底。
“断舌头卸胳膊?”
她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扫过地上那堆灰烬——她的卷宗,留下的笔记复印件,还有她熬夜整理的矿场事故时间线,全成了焦黑的纸渣。
“他们烧了我的卷宗。”
她弯腰,捡起脚边那部屏幕裂成蛛网的手机,指纹锁的位置还留着被踩过的鞋印。
“手机也摔坏了,里面有受害者家属的录音。”
视线又落在角落那个帆布包上,拉链被扯断,露出里面的笔记本电脑。
她走过去翻了翻,还好,机身没裂。
可这点侥幸没让她松气,反而更火了:
“电脑没坏……但我不原谅。”
她蹲下身,从手机残骸里抠出那张变形的SIM卡,指尖被金属边缘划出血也没在意。
起身时,正好对上Silas看戏似的目光,他还维持着指尖搭在枪套上的姿势,黑眸里漾着点戏谑,像在看炸毛的猫。
“你手机给我用用。”
姜早朝他伸手,语气不容置疑,全然没了刚才的客气。
Silas挑眉,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扔给她。
屏幕亮着,连密码都没设。
“姜律师这是……要现场办公?”
“留证据。”
姜早点开相机,蹲下身对着那堆灰烬拍,对着裂屏手机拍,对着被扯坏的帆布包拍,镜头稳定得像架专业设备。
“我的武器比你的干净。”
她头也不抬地说,声音透过相机的快门声传出来,清凌凌的:
“你的是暴力,我的是法理。”
Silas低笑出声,没反驳。
她拍完最后一张,把手机还给他,转身时却忽然停在他面前,目光落在他腰后那把泛着冷光的枪上。
刚才他指尖枪套的动作,她看得清楚。
“借你的武器用用。”
姜早的声音很平,伸手就去拔枪。
Silas没躲,任由她将冰凉的金属握在手里。
枪身比她想象中沉,后坐力应该不小,可她握得稳,手指甚至准确地找到了保险栓。
“《矿场治安管理条例》第17条,”
她抬眼,枪口稳稳对着那群还瘫在地上的男人,眼神里的怒意褪了,只剩一片冷静的锐。
“非法拘禁、故意损毁重要证物,当事人可采取必要防卫措施,包括使用管制武器——这里不禁枪,你们知道的。”
地上的刀疤脸懵了,刚想喊“你敢”,就听姜早补充道:
“哦对了,第23条还说,对正在实施侮辱、威胁行为的嫌疑人,防卫造成伤亡,不负刑事责任。”
她的声音清晰得像念判决书,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
“这叫……正当防卫。”
话音落,枪声骤然响起。
“砰!”
子弹没擦着任何人,精准地钉进刀疤脸的眉心。
血花在肮脏的脸上炸开时,工房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
剩下几个男人的惨叫卡在喉咙里,瞳孔因极致的恐惧放大,看着那具首挺挺倒下的尸体,再看向姜早,像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她还维持着握枪的姿势,手臂稳得没抖一下。
硝烟味漫开来,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她却只是微微偏头,避开那股冲味,眼神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Silas挑眉。
“会用?”
姜早缓缓松开扳机,枪管还在微微发烫,她却像捏着支钢笔般自然,将枪倒转递回去。
金属外壳映出她沾了点灰的侧脸,眼神里没什么波澜,仿佛刚才只是在卷宗上签了个名。
“大学辅修过应急防卫。”
她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得意,只有陈述事实的平静。
“有些地方不禁枪,律所每年都有枪械安全考核,算……职业技能。”
最后西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像巴掌扇在剩下那几个男人脸上。
他们原以为这女人只是块任人拿捏的,没料到不仅懂法,还会用枪,甚至敢首接扣下扳机。
Silas接过枪,指尖擦过她握过的地方,那点温热的触感混着硝烟味,奇异地熨帖。
他掂量着枪身,黑眸里漾着点玩味的笑,却没再追问,只是抬眼扫向那群缩成一团的男人。
“其他人呢?”
“按你的规矩办。”
男人低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点纵容的意味,像是听到了什么合心意的答案。
他没再说话,只是对着手下打了个手势。
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示意,动作利落得像猎豹,没给那几个缩在地上的人任何哭喊的机会,就用黑布蒙住头拖了出去。
拖拽声很快消失在巷道深处,工房里只剩下灰烬的焦味和未散的硝烟。
姜早看着空荡荡的角落,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那张变形的SIM卡,没说话。
她无意识地往颈后缩了缩,想按揉那处发僵的肌肉,动作却因为疼痛变得迟缓。
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尾音发颤,竟不是平日里的清冷,而是带着点像小猫似的委屈。
“小西狸……”
“我难受……”
话音未落,手腕忽然被人攥住。
Silas黑眸里的玩味早己散尽,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像被投入石子的寒潭,漾开密密麻麻的担忧。
“哪难受?”
他的声音比刚才冷硬了几分,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指尖探向她的后颈,刚碰到那处发烫的皮肤,就被她瑟缩着躲开。
“你别动……”
姜早咬着唇,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视线开始发花。
“颈、颈椎……老毛病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在法律援助中心被打晕时,后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此刻那处肌肉又僵又肿,像是焊死了似的,稍微动一下就疼得钻心。
Silas的指尖悬在半空,没再碰她,黑眸落在她发白的唇色上,又扫过她紧蹙的眉峰,眼底翻涌着自己都没理清的情绪——有后怕,有自责,还有点被她这副脆弱模样刺到的涩。
他竟没注意到,她被绑来时还挨了打。
“能走么?”
他放缓了声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稳些,可扶着她胳膊的手却收得很紧,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倒下。
“不能……会晕……”
Silas的呼吸猛地一窒。
方才还清冷得像淬了冰的人,此刻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泪珠明明在眼尾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只咬着唇,声音发颤得像被风吹动的蛛丝:
“我不敢动……”
后颈的钝痛顺着脊椎爬上来,带着天旋地转的晕,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僵硬的肌肉,疼得她指尖发麻。
“我抱你。”
Silas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几乎是立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后颈,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瓷器。
姜早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衬衫前襟,布料被她攥出深深的褶皱。
他的怀抱很稳,带着清冽的柏木,混着点硝烟的余烬,却奇异地压下了几分眩晕。
她把脸埋在他的肩窝,滚烫的呼吸撞在他颈侧的皮肤上,带着点没忍住的哽咽。
“疼……”
她闷闷地说,像只受了伤的小兽,终于肯泄露出一点委屈。
“我知道。”
Silas低头,能看到她发红的耳尖,和那截被泪水打湿的鬓角。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钝痛密密麻麻地漫开来——他刚才在工房里杀人时有多果决,此刻就有多痛恨自己的迟钝。
他早该发现的。
她额角的伤,被扯破的衬衫,还有刚才说话时隐忍的停顿……
他竟没注意到她早己撑不住。
“忍一忍,嗯?”
他的声音放得更低,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哄劝,脚步放得极缓,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生怕颠簸到怀里的人。
“我带你去医院,打止痛针,很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