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早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没料到他会说这个。
指尖无意识地捏了捏裙摆,雾面真丝的料子在指腹下泛着柔滑的光。
她弯了弯唇角,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过的棉絮:
“谢谢。”
Silas没接话,指尖转着酒杯,冰块撞击的脆响在空旷的客厅里荡开。
他的视线掠过她颈侧的碎发,那几缕不听话的软毛被风扫得蹭着锁骨,像只小猫在轻轻挠——
这画面太鲜活,和他惯常接触的那些时刻端着优雅的女人截然不同。
晚餐是典型的威尼斯风味:
奶油烩海鲜堆得像座小山,芝士焗扇贝泛着油光,连面包篮里的佛卡夏都抹了层厚厚的橄榄油。
姜早握着刀叉的手顿了顿。
她口味偏淡,苏棠的酒馆常做改良版的中式意面,加番茄少奶油,可眼前这盘,芝士的咸香混着黄油的腻,像团化不开的云,压得人没什么胃口。
她切了小块扇贝,慢慢嚼着,努力想品出点本地特色,眉头却还是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Silas抬眼时正好撞见,灰蓝色的瞳孔在烛火下眯了眯。
他见惯了宴会上那些女人对着精致菜肴强装喜爱的样子,却没见过姜早这样——
不掩饰,也不抱怨,只是安静地小口吃着,像只被喂了不合口味猫粮的猫,透着点乖乖忍受的无辜。
“不合胃口?”
他放下刀叉,声音比冰块撞击杯壁的声还冷些,却没带责备。
姜早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脸颊微微发烫,像被戳穿了小秘密。
她放下刀叉,指尖轻轻蹭着餐布边缘,声音软了些:
“……有点腻。”
她顿了顿,像是鼓足勇气才继续说:
“那个……要是厨房方便,我有空可不可以自己做?”
“不会麻烦的,我会收拾干净。”
说完,她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提这种要求总显得冒昧,可胃里那点抗拒实在藏不住——
她是真的吃不惯这满是奶油和芝士的味道。
Silas看着她。
烛光在她眼底跳动,低丸子头垂着,几缕碎发落在脸颊边,那点小心翼翼不像装的,倒像个在陌生环境里想找点熟悉感的孩子。
他沉默了两秒,指尖在桌布上轻轻敲了敲,节奏还是那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厨房在那边,食材齐全。”
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限制:
“别弄乱。”
姜早眼睛亮了亮,像被点亮的星星,弯唇时露出点真切的笑意:
“好。”
那笑容很淡,却像滴温水落进他心里那片常年冰封的湖,漾开圈极轻的涟漪。
Silas移开视线,重新拿起刀叉,却没再吃多少,只看着她把那盘海鲜往旁边推了推,转而小口啃起没抹橄榄油的面包,侧脸在烛光下柔和得像幅画。
厨房……他记得有个专门用来存亚洲香料的柜子,是前几年处理一桩远东生意时顺手添置的,一首空着。
或许,该让佣人添点米了。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时,Silas自己都愣了下,随即皱了皱眉,把那点莫名的想法压了下去。
可目光掠过姜早认真啃面包的样子,却怎么也回不到那盘油腻的海鲜上了。
深夜的别墅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姜早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胃里空空的,下午那点面包早消化完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淌进来,在地毯上描出片浅白,她盯着那片光看了会儿,终究还是抵不过腹中空虚,悄咪咪地坐起身。
楼下应该没人了吧?
她披了件薄开衫,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像只偷溜的猫,踮着脚尖往楼梯挪。
水晶灯的光被调至最暗,暖黄的光晕在台阶上晕开,刚好够她看清脚下的路。
厨房在走廊尽头,推拉门是磨砂玻璃的,透着点冷白的光——
嗯?
谁开了灯?
姜早的脚步顿在原地,心提了起来。
她犹豫着要不要退回去,胃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声,在这寂静里格外响亮。
算了,撞见就撞见吧,总不能饿肚子。
她深吸口气,轻轻推开厨房门。
出乎意料,里面没人。
只有操作台上方的一盏小灯亮着,暖黄的光打在锃亮的台面上,映出旁边敞开的橱柜——
里面竟整整齐齐码着米、面条,还有几样新鲜的青菜,甚至……角落里放着一小袋她爱吃的香菇干。
姜早愣住了。
下午他明明只说“食材齐全”,可这分明是特意添置的,连她偏爱的干货都有。
她伸手碰了碰那袋香菇干,包装袋上还带着点凉意,像是刚放进去没多久。
这人……
她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冒了上来,像被温水浸过的棉花,软乎乎的。
没再多想,她挽起袖子开始忙活。
烧水煮面,切了点青菜和香菇,打了个鸡蛋,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很快,一碗阳春面就出锅了,清汤寡水,却飘着的香气,混着葱花的鲜,把厨房的冷硬都泡软了些。
她端着面走到靠窗的小吧台,刚要坐下,身后忽然传来动静。
“深夜加餐?”
姜早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碗摔了。
转身就见Silas站在门口,穿着深色家居服,领口松垮地敞着,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垂下来几缕,在灯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他手里端着个玻璃杯,里面的冰块撞得轻响,显然是刚从楼上下来倒水。
“……有点…饿。”
姜早的脸颊发烫,像被抓包的小学生,下意识地把碗往身后藏了藏,
“没弄乱,我等下就收拾。”
Silas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碗上,汤色清亮,面条根根分明,和他惯常吃的餐点截然不同,却透着种让人安心的烟火气。
他的视线慢慢上移,掠过她沾了点面粉的鼻尖,和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根,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下。
“嗯。”
他应了声,声音比白天低哑些,带着点深夜特有的慵懒,
“借过。”
他要去接水。
姜早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两人擦肩而过时,她闻到他身上的柏木香淡了些,混着点沐浴后的清冽,像雨后的森林。
Silas打开冰箱,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她那碗面瞟。
葱花浮在汤上,鸡蛋黄嫩得像要化开,热气腾腾的,看得人莫名有些……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关冰箱门时故意弄出点声响,像是在提醒自己该走了。
可脚步却顿在原地,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落回姜早身上——
她正低着头小口吃面,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吃到粮食的仓鼠,认真得不像话。
“很……好吃?”
他听见自己问,声音有点干。
姜早抬起头,
“你尝尝?”
她说着就想起身给他找碗,却被他抬手拦住。
“不用。”
“我给你分点,你等下。”
姜早没听他的,转身从消毒柜里拿了个白瓷小碗,动作轻快得像阵风。
她用筷子挑了小半碗面,又舀了两勺清亮的汤,连带着那片最完整的荷包蛋,轻轻推到他面前。
“喏。”
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灯光落在上面,像蒙了层细碎的糖霜,
“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