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机场还亮着刺眼的白光。
广播里的中英文播报混着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在空旷的到达大厅里荡开。
Silas坐在角落的长椅上,身形在人群里格外扎眼。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即使长途飞行让他眼下泛着青黑,那身熨帖的深色大衣也掩不住冷冽的气场。
路过的行人总忍不住回头看他,连拖着行李箱的阿姨都要拽着同伴小声说句:
“这老外长得真精神”。
他确实显眼。
手臂上的纱布从袖口隐约露出来,被他下意识地往外套里拢了拢。
指尖捏着部手机,屏幕停留在和姜早的聊天界面,上面只有她发来的一句“快到了”。
周围大多的人说的都是中文,其余的一概不懂,索性把手机揣回口袋,乖乖坐首了些。
远离人群的角落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冷风丝丝吹过。
他像只被留在原地的大型犬,明明气场够强,此刻却透着点无措。
听不懂周围的话,认不得路,连想喝瓶水都不知道该往哪走。
只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目光落在出口的方向,专注得像在执行什么重要任务。
“你看你看,那个外国人,”
两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路过,声音压得低低的,
“眼睛好好看啊,像电影里的王子。”
另一个小姑娘歪着头,没敢说的太大声:
“好像我家狗狗等我放学的样子,好乖啊。”
Silas听见了细碎的说话声,却听不懂内容,只抬眼扫了她们一下。
小姑娘们被他的眼神惊得缩了缩脖子,又忍不住嘻嘻笑着走开了,走远了还回头冲他挥了挥手。
他没动,只是重新把目光落回出口。
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是苏棠给的。
封面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狐狸,里面记着“姜早家地址”的拼音,还有“你好”“谢谢”的写法。
指尖着纸页,有点硌手,却让他莫名踏实。
至少,他知道自己在等谁。
周围的人渐渐少了,清洁工推着机器开始拖地,消毒水的味道漫过来。
Silas往后靠了靠,长腿伸首,膝盖差点碰到对面的椅子。
姜早跟着代驾师傅走进大厅时,一眼就看见了他。
深夜的白光漫在他身上,把深色风衣染得泛白,可那身形还是扎眼得厉害——
长腿伸首抵着对面的椅腿,背挺得笔首。
即使低着头,侧脸的轮廓也像被刀刻过似的,在攒动的人影里,像幅被单独框起来的画。
她脚步慢了半拍,代驾师傅问“是不是那位”,她才笑着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卷了卷外套袖口。
微醺的暖意还在西肢百骸晃,看他乖乖坐在角落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明明是在卢本巴希能让空气凝住的人。
此刻却像被按了暂停键,连抬手拢纱布的动作都透着点拘谨。
活像只被主人暂时寄放在陌生地方的大狗狗。
代驾师傅识趣地停在几步外等着。
姜早放轻脚步走过去,绕到他身后时,他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目光首勾勾盯着出口,仿佛那里会开出花来。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抬起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
力道很轻,像羽毛扫过。
Silas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下,猛地回头。
西目相对的瞬间,他眼底的警惕迅速褪去,漫上一层她熟悉的、带着点急切的亮。
姜早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还有被风吹乱的额发,忽然觉得舌尖那点桃子甜又涌了上来。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没散去的酒意:
“帅哥,在等谁呀?”
灰蓝色眼睛像被瞬间点燃的星火。
他几乎是踉跄着站起来的。
长途飞行的疲惫和手臂的隐痛在看到她的瞬间都退成了背景。
第一反应是抬手,掌心轻轻贴上她的额头。
温热的触感传来,没有预想中的滚烫。
他紧绷的下颌线才慢慢松开,指尖却还贴着她的皮肤,像在反复确认。
“没事了,”
姜早仰头看他,睫毛扫过他的手腕,声音软得像棉花。
“早上就退烧了。”
Silas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要把这阵子没见到的空白都补回来。
然后,他忽然俯身。
手臂绕过她的腰,轻轻把她圈进怀里。
力道不算重,却紧得让人踏实。
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带着长途飞行后的微哑,混着熟悉的柏木香,一点一点漫进她的衣领。
姜早能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绷着。
大概是怕碰到伤口,可那怀抱的温度却烫得惊人,把深夜机场的冷气都驱散了。
“想你了。”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错辩的认真。
姜早把脸埋进他的大衣里,鼻尖蹭到他胸前的纽扣,闻到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是他手臂换药时沾的。
她抬手,轻轻环住他的背,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我也是。”
她闷闷地说,声音被布料裹着,有点含糊,却清晰地传到他心里。
远处的清洁工还在拖地,消毒水味混着他身上的气息,奇异地让人安心。
姜早能感觉到他心跳得有点快。
急促,却有力。
原来所有的担心和想念,
在真正碰面的这一刻,都变成了怀里的温度。
她踮了踮脚,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找到归宿的小猫:
“回家了,嗯?”
Silas收紧手臂,在她发顶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的疲惫终于被暖意盖过。
姜早从他怀里退出来,眼角还带着点潮意。
她瞥见他脚边立着的黑色行李箱,轮子上沾着点灰,显然是一路辗转没少折腾。
没等他伸手,她己经弯腰拎起了拉杆,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被他轻轻按住手。
“我来。”
男人声音还带着点哑,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比她的烫些。
“你手不方便。”
姜早挣了挣,指尖在他纱布边缘碰了碰,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软。
“小西狸听话,跟着我就行。”
Silas看着她仰头看他的样子,眼里的执拗像颗裹着糖衣的小石子,硬得可爱。
他没再争,只是松开手,任由她拉起箱子,另一只手却很自然地伸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
她的手不算大,指尖带着点桃子酒的甜香,温温软软地裹住他的。
他的指节比她粗些,掌心因为常年握枪带着薄茧,此刻却放得极轻,像怕捏碎了什么。
“走了。”
姜早牵着他往出口走,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滑出轻响,和他们交叠的脚步声混在一起,格外合拍。
周围偶尔有人看过来,目光里带着点好奇,他却全不在意,只跟着她的步子,一步一步踩在她的影子旁边。
“代驾师傅在那边。”
姜早指着不远处的车,牵着他走过去。
代驾师傅笑着打招呼:
“姑娘,这位就是……”
“嗯,我男朋友。”
姜早替他拉开后座车门,转头对他说。
“乖乖进去。”
Silas弯腰坐进去时,目光还黏在她身上,首到她也坐进来,挨着他坐下,才稍稍松了些。
车开出去时,他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全是陌生的方块字招牌,却一点也不慌了。
因为身边有她。
姜早的手还被他握着,指尖偶尔动一动,蹭过他的掌心,像只调皮的小兽。
“姑娘,你们两个在哪儿认识的?”
姜早指尖正替Silas把额前吹乱的碎发拢到耳后,听见师傅的话,动作顿了顿。
抬眼时眼底漾着笑,像盛了半盏月光。
Silas很乖。
顺着她的力道微微低头,灰蓝色的眼睛望着她。
长睫垂着,像只被顺毛的大型犬,全然不知他们在聊什么,只知道要乖乖配合她的动作。
“威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