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时的震动顺着座椅传过来,像有人在她太阳穴上敲了记闷棍。
姜早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光影晃得她胃里一阵翻涌,额头的烫意烧得更凶了。
连带着耳朵里嗡嗡作响,像塞了团棉花。
她撑着扶手想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跌回座位。
邻座的老太太赶紧扶了她一把:
“慢点慢点,姑娘你这烧得厉害,要不叫个人帮忙?”
“不用……谢谢您。”
姜早摇摇头,指尖死死攥着行李箱拉杆,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来,勉强压下眩晕。
她把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摸到腕间空荡荡的——
银链被她攥在手心,小狐狸的轮廓在汗湿的掌纹里硌出浅浅的印子。
她赶紧把银链重新戴回去,扣搭时手指抖得厉害,试了三次才扣上。
冰凉的银贴着滚烫的皮肤,像有股微弱的力气顺着血管爬上来,让她深吸了口气,拖着行李箱往舱门走。
机场的冷气扑面而来,混着消毒水和咖啡的味道,刺得她鼻腔发酸。
广播里的提示音、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行人的交谈声……所有声音都像被放大了几倍,吵得她头疼欲裂。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虚浮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出口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快点,再快点,去医院。
路过信息台时,她停了停,摸出手机又拨了Silas的号码。
听筒里依旧是冰冷的“无法接通”。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时间,忽然想起早上他替她理头发时,指尖擦过她眼角的温度。
那时雨下得那么大,他的眼神却比阳光还烫,说“别怕,我很快”。
一阵风从自动门吹进来,带着外面的凉意。
姜早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衣服,加快了脚步。
出口处的玻璃门外,她看到了姜父派来接她的车,司机正举着牌子张望。
“小姐?”
司机接过她的行李箱,看到她脸色通红,吓了一跳。
“您这是……发烧了?”
“不碍事。”
姜早摆摆手,弯腰坐进车里。
座椅的皮革很凉,她往里面缩了缩,把脸贴在车窗上。
外面的街景飞速倒退,像她这一路颠沛的日子。
开庭前的紧张,巷口的对峙,飞机上的高烧,还有那个始终打不通的电话。
车快到医院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姜早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来,屏幕上却只是条天气预报:
【今日有雨,请注意添衣。】
她盯着那条信息,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腕间的银链轻轻晃了晃,小狐狸的尾巴尖扫过她的手背,冰凉的,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暖意。
车窗外,雨真的下了起来,细细密密的,像在为她引路。
她抬手抹掉眼泪,对司机说:
“张叔,爷爷情况怎么样?”
张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视镜里的眼神有些闪躲,声音低得像被雨泡过:
“您……您还是到医院亲自看看吧,老爷子今早醒了,精神头……还行。”
“还行?”
姜早的心沉了沉,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薄毯。
“监护仪撤了?能说话了?”
张叔含糊地“嗯”了一声,没再往下接,车厢里只剩雨刷器单调的摆动声。
姜早看着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叶尖挂着的雨珠像她悬着的心。
车刚停在住院部楼下,姜早就推开车门冲进雨里。
高烧让她脚步发虚,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可ICU的方向像有磁石,拽着她往前跑。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她扶着墙喘了口气,刚要往重症监护区拐,就被护士拦了下来。
“姜小姐?您爷爷早就转到普通病房了呀。”
护士认出她,笑着指了指斜对门。
“今早您父亲来办的手续,说老爷子嫌ICU太吵,非要看窗外的石榴树。”
姜早愣住了,高烧带来的眩晕突然变成了彻骨的清醒。
她踉跄着走到病房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熟悉的笑声——
是爷爷的声音,洪亮得不像刚从鬼门关走一遭。
她推开门,就见爷爷坐在床上,手里举着个苹果,正跟隔壁床的老头下棋,棋盘上摆着她小时候常吃的酥糖。
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银白的头发上,连皱纹里都透着精神,哪有半分ICU里的虚弱?
“小早?”
姜爷爷抬头看见她,眼睛一亮,手里的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
“哎呦,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忙好几天?”
姜早站在门口,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高烧的烫意和心里的冰凉撞在一起,让她指尖发颤。
忽地,病房门被推开,姜父走了进来,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拿着份文件,看见她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回来了就好。”
他避开她的目光,把文件往床头柜上一放。
“你爷爷身体没事,我跟你说的严重了点——公司最近忙不开,我一个人扛不住,你得回来帮我。”
“所以……”
姜早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
“ICU是假的?”
“监护仪是假的?”
“你就为了让我回来管公司,拿爷爷的命骗我?”
姜爷爷手里的苹果“咚”地掉在盘子里,赶紧打圆场:
“小早,你爸也是急糊涂了,公司那摊子事……”
“我不管!”
姜早猛地提高声音,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我开庭开到一半,为了赶回来连结果都没等,我烧得快晕过去的时候还在担心他是不是……”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转身就往外走。
腕间的银链晃得厉害,小狐狸的尾巴尖反复扫过她的手背,冰凉的金属像在提醒她——
她担心的爷爷好好的。
可那个让她攥着银链等电话的人,至今杳无音信。
她为了一个谎言,抛下了庭审,抛下了可能出事的Silas,像个傻子一样在雨里烧得晕头转向。
雨还在下,打在脸上生疼。
姜早站在医院的台阶上,摸出手机,又一次拨了Silas的号码。
听筒里的忙音像钝刀,一下下割着耳膜。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这句机械音她听了太多遍,此刻像淬了冰,顺着听筒爬进耳朵,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雨势突然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手机屏幕上,溅开又聚起,像她没止住的眼泪。
姜早扶着医院的廊柱,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手机壳被攥得发烫。
高烧让她眼前发黑,恍惚间竟觉得那忙音和早上的声音重叠了——
“别怕,我很快。”
她扶着廊柱的手猛地一松,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往前踉跄了两步。
指尖最后的力气都用来攥紧腕间的银链,小狐狸的棱角深深嵌进掌心,冰凉的金属成了坠落前唯一的抓握。
刚好经过的护士被她吓了一跳,急忙把要倒在地上的人扶住。
“姜小姐?”
“姜小姐,您烧得厉害!”
护士的声音带着急,伸手探她的额头,指尖刚触到皮肤就猛地缩了回去。
“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