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是在这里坐了半小时。
姜早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堵着团湿棉花,又闷又疼。
她点开通讯录,翻到卡洛斯的号码,手指抖得差点按错键。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背景里隐约有法槌敲击的脆响。
“姜律师,”
卡洛斯的声音带着点喘。
“刚休庭,一切顺利,证据链没问题,法官让下午继续质证。”
“那就好。”
姜早的声音发颤。
“我订了回国的机票,两小时后飞。”
“你一个人可以么?”
那边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卡洛斯急促的声音:
“是有什么急事?”
“嗯。”
她应了一声,没敢多说,怕哭腔漏出来。
“有份补充质证的材料,我放在保安这里,标着‘矿难幸存者补充笔录’,下午可能用得上。”
“我知道了,你放心走。”
卡洛斯的声音沉了沉。
“这边有我,一定赢。”
“好。”
姜早挂了电话,指尖终于落在“确认支付”上。
屏幕跳出发票信息的瞬间,她靠在廊柱上,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一个半小时后,机场广播里传来登机提醒时,姜早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的银链。
回别墅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几乎是冲进卧室的。
换下湿透的西装,套上件米白色针织衫和休闲裤。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泛着青黑,只有腕间那只小狐狸银坠亮得扎眼。
上次跟小西狸一起逛街时买的。
她拖着行李箱出门时,特意交代苏棠:
“他回来的话,立刻给我打电话,无论几点。”
苏棠点头,看着她眼底的红,示意她放心:
“……奥利奥刚传消息,说问题不大。”
“嗯。”
姜早应着,却还是摸出手机拨了Silas的号码。
打不通。
她掐断通话,把手机塞进包里,指尖在包侧的缝线处反复蹭着——
从早上分开到现在,他的电话就没打通过。
飞机滑行时,姜早望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
雨己经停了,阳光把云层染成金红色,像爷爷书房里那盏老台灯的光。
她太累了,紧绷了十几个小时的神经一松,眼皮便沉得抬不起来,没多久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人轻轻推醒。
女乘务员站在一边,声音放得很轻:
“小姐,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姜早睁开眼,只觉得浑身发沉,额头烫得像贴了块烙铁。
她摇摇头,想说话,喉咙却干得发疼。
女乘务员摸了摸她的额头,皱起眉:
“您在发烧,我去帮您拿体温计和退烧药。”
“麻烦了……”
她的声音沙哑,指尖却在这时触到腕间的银链。
小狐狸的耳朵硌着掌心,冰凉的金属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爷爷还在等她,小西狸的电话还没通,她不能倒下。
乘务员很快拿来药和温水,看着她吞下,又递过条薄毯:
“经停时最好去医务室看看,您这样烧下去不行。”
“谢谢。”
姜早裹紧毯子,重新闭上眼。
黑暗里,那只小狐狸仿佛活了过来,尾巴尖扫过她的脉搏,带来微弱的暖意。
她想起他替她改手链时,手指捏着银坠说:
“想我就随时给我打电话。”
可是打不通。
怎么都打不通。
姜早迷迷糊糊摸出手机,屏幕在昏暗里亮得刺眼。
通话记录里,“小西狸”三个字后面跟着一串红色的未接通标记,像一道道未愈合的伤口。
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连带着头也更晕了。
她想起早上巷口那三辆黑车,
想起Silas塞给她枪时眼底的冷静,
想起他说“我很快”时眼底的笃定。
连句重话都不肯让她听。
会不会出事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用力按下去。
不会的,他那么厉害。
不许出事。
可越这么想,心里的空就越大。
像小时候弄丢了最喜欢的玩偶,明知道有可能再找回来,却还是忍不住发抖。
她把手机贴在胸口,隔着针织衫,能感觉到屏幕的凉和心跳的烫。
腕间的银链还在转,小狐狸的尾巴尖反复扫过脉搏,像是在替他说“别怕”。
迷迷糊糊间,又睡着了。
梦里是ICU的灯光,惨白惨白的,爷爷躺在病床上,监护仪的滴答声像倒计时。
她想跑过去,脚下却像灌了铅。
回头一看,Silas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她,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怎么喊都不回头。
“不要……”
她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全是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着。
邻座的乘客被惊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慌忙低下头,用毯子盖住脸。
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眼角往下淌,砸在银链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不怕输官司,不怕塞拉菲娜的刁难,甚至不怕自己烧得糊涂。
她怕的是,
等她回到家,一边是爷爷的病床,一边是打不通的电话。
两边都空着,连个让她哭的地方都没有。
腕间的银链忽然硌了她一下,像是小狐狸在提醒她。
姜早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擦掉,把自己裹的更紧了。
再等等吧。
等飞机落地,等她见到爷爷,等他的电话打通。
总会打通的。
会没事的。
她对着漆黑的舷窗,在心里悄悄说,像在跟那个远在天边的人约定。
小狐狸的银坠在月光下闪了闪,像是在应她。
机舱里的夜灯暗着,只有机翼的指示灯在窗外明明灭灭,像串悬在天上的星。
姜早裹着薄毯,指尖依旧没离开腕间的银链。
退烧药似乎并没有起效,额头的烫意像团火,顺着血管往西肢蔓延,却偏生骨头缝里泛着冷,让她忍不住往薄毯里缩了缩。
眼前的黑暗开始发晃,像被打翻的墨汁,晕出层层叠叠的影子。
她快要撑不住了。
迷迷糊糊间把银链解下来,攥在手心。
小狐狸的耳朵硌着掌心的肉,冰凉的金属混着掌心的汗,倒成了唯一的实感。
就好像这样攥着,就能离那个还没打通电话的人近一点,就能让ICU里的爷爷安稳一点。
不知又过了多久,机舱广播突然响起,说还有半小时降落。
姜早猛地一激灵,心脏跟着提了起来。
落地就能见到爷爷了。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像在给心脏打气。
至于那个打不通的电话……
或许是信号不好,
或许是他太忙,
等她报了平安,等他处理完事情,
总会回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