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挑眉,低头抿了口,朗姆的烈混着青柠的酸,像水巷的风裹着浪,不算特别合口味,却没皱眉。
霞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片浅影,冷硬的侧脸柔和了些。
苏棠在旁边看得首咋舌,偷偷摸出手机对着两人连拍,嘴里还碎碎念:
“这剧情比我追的剧还上头…… 冰块帅哥居然对我们枣枣的酒没差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姜早没理会她的聒噪,指尖在吧台上画着圈,目光落在 Silas 握着酒杯的手上。
他的指节分明,骨相冷硬,握着那杯缀着青柠的 “海风”,竟生出点矛盾的柔和 ——
像冰山融了角,露出来的不是棱角,是藏在底下的湿意。
Silas 喝完半杯,才放下酒杯,杯底与吧台碰撞的轻响,在傍晚的安静里格外清晰。
他没夸,也没贬,只是看着姜早:
“朗姆放多了。”
“哦。”
姜早应了声,
“怕你觉得不够烈。”
“?”
苏棠举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屏幕差点磕在吧台上,她猛地凑近姜早,眼睛瞪得像两颗圆葡萄,语气里的花痴瞬间被震惊冲散:
“什么情况你们两个?枣枣你认识他?”
“你刚刚骂的,是我。”
Silas忽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还是冷的,像冰块撞在玻璃杯上,却比刚才多了点漫不经心的戏谑,目光从姜早脸上移到苏棠错愕的表情上,薄唇轻启:
“你对我,似乎意见很大?”
几个字,平平淡淡,却像颗小石子投进沸水里,瞬间炸开了苏棠的神经。
“!”
苏棠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吧台上的布垫上,眼睛瞪得快要从眼眶里弹出来,嘴里发出模糊的“唔”声,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几秒钟后,她猛地松开手,看看面无表情的姜早,又看看一脸平静的Silas,声音都劈了叉:
“我、我刚刚骂的‘装腔作势的德国佬’……是、是他?!”
她想起自己刚才拍着吧台骂“眼底的阴沟子”、“用完就扔海里喂鱼”,那些话像带刺的皮球,此刻全弹回自己脸上,烫得她耳根都红透了,手忙脚乱地去捡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半天都没解开锁。
姜早轻咳一声,指尖在吧台上敲了敲,语气尽量自然:
“别大惊小怪。”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却悄悄往苏棠那边挪了挪,像是想挡住她快要冒蒸汽的脑袋。
“呜…错了枣枣,我怂……”
苏棠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像只受惊的兔子往姜早身后缩,肩膀抵着姜早的胳膊,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指节都发白了:
“我、我哪知道是他啊……刚才那些话他不会记仇吧?会不会让人把我酒馆砸了?”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瞟Silas,看见他正垂着眼看杯底的盐粒,侧脸冷硬,吓得赶紧把头埋回姜早背上,声音更小了:
“我以后再也不乱骂了……你快跟他说我是无心的,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小蛋糕赔罪……”
姜早被她撞得往前倾了倾,无奈地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指尖在她发顶按了按,像是在顺毛:
“没人要砸你酒馆。”
“是谁之前说,要给我当后盾来着?”
苏棠被戳中痛处,脸更红了,手忙脚乱地抓过吧台上的擦杯布挡着脸,声音从布后面闷闷地传出来:
“那不是……那不是没见到真人吗!隔着空气骂多有底气啊,谁知道他长这样……还这么吓人……”
姜早无奈,伸手把她手里的擦杯布抽走,随手丢回吧台:
“行了。”
她转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喝点水,压惊。”
苏棠接过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喉结滚动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兽。
放下杯子时,她看着姜早,忽然小声问:
“枣枣,你说……他真的不会记仇吧?我刚才骂得那么狠……”
“呵。”
Silas忽然低笑了一声。
不是那种带暖意的笑,是气音从喉间滚出来的轻响,像冰棱撞在空谷里,冷得发脆。
他的眉峰没动,嘴角也只是极轻微地勾了下,可那点笑意落在苏棠眼里,比刚才的冷脸更吓人——
像蛰伏的兽终于露出点獠牙,漫不经心,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
苏棠猛地往姜早身后钻,半个身子都藏在她胳膊肘后面,只敢露出半只眼睛偷瞄,手紧紧攥着姜早的袖口,指节泛白,
“枣枣……他、他笑了……”
姜早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无奈地抬手按住她的后颈,像是按住一只炸毛的猫。
她抬眼看向Silas,对方己经收回了目光,指尖捏着那杯没喝完的“海风”,杯壁的凉意透过指腹漫开,衬得他手背上的青筋愈发清晰。
他没再看她们,转身端着酒杯往窗边的位置走。
长风衣扫过过道的高脚凳,带起一阵风,把苏棠刚松下去的神经又绷紧了。
他走到靠窗的卡座坐下,背对着吧台,侧脸对着霞光,冷硬的轮廓被镀上层金,却没消减半分疏离。
“一份慕尼黑白香肠拼盘。”
他的声音隔着几张桌子传过来,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感,尾音压得很平,听不出情绪,像在报一个无关紧要的编号。
苏棠从姜早身后探出点头,又赶紧缩回去,用气音急道:
“他、他还不走?要在这儿吃饭?”
姜早扶着她的肩膀把人往吧台推了推,声音平静:
“客人要点菜,你总不能把人赶出去。”
她顿了顿,补充道,
“放心,他没兴趣跟你计较。”
可苏棠哪能放心。
她看着窗边那个背影,男人正侧头看着窗外的水巷,手里的酒杯轻轻晃着,青柠片在酒液里打着转,姿态慵懒,却像张拉满的弓,随时能射出冷箭。
她手忙脚乱地抓过菜单,又觉得不对,扭头问姜早:
“香肠要配黄芥末还是酸黄瓜?他会不会挑刺啊?”
姜早没答,只是望着窗边。
霞光正一点点沉下去,暖黄的灯光爬上男人的风衣肩线,他的手指在杯沿敲了敲,节奏还是那种规律的、像倒计时的轻响。
苏棠己经捏着点单器跑向后厨了,嘴里还碎碎念着“千万别放错酱”。
姜早收回目光,拿起吧台上的卷宗,指尖落在黑白印刷字体上,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这案子,看来比她想的要难。
而窗边的男人,显然很有耐心。
暮色漫进酒馆时,姜早己经把卷宗摊开在吧台上,指尖捏着支铅笔,在密密麻麻的铅字间游走。
遇到关键处,她会微微蹙眉,铅笔尖在纸页上轻点,留下浅淡的印痕——
那是三年前矿场遇难者的名单,名字后面跟着模糊的籍贯和家属信息,像串被刻意打散的珠子。
她看得太专注,连苏棠从后厨端着香肠拼盘出来都没抬头。
帆布包被她随手扔在脚边,拉链敞着,露出半截U盘的银色边缘,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着冷光。
窗边的卡座里,Silas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他没看窗外的水巷,也没看桌上刚送来的慕尼黑白香肠——香肠被切得整整齐齐,配着暗黄的黄芥末酱。
送餐人却还是在放下盘子时差点撞翻椅子,像只惊弓之鸟。
他的目光落在吧台后的姜早身上。
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长睫低垂,遮住眼底的情绪,只有捏着铅笔的指尖偶尔用力,暴露出她的专注。
卷宗摊开的幅度很大,几乎占了半个吧台,能看见她在页边空白处写着小字,笔画凌厉,和她方才调酒时的稳重合在一起,透着股韧劲儿。
他的指尖在杯壁上轻轻,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
这女人很有意思。
面对监听时的冷静,调错酒时的坦然,现在看卷宗时的执拗,像多面镜,每一面都藏着点他猜不透的东西。
苏棠战战兢兢地往吧台挪,路过窗边时飞快地瞟了他一眼,见他没看自己,才敢凑到姜早身边,用气音说:
“枣枣……他、他一首盯着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