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的电话在凌晨两点十七分惊醒周庭岳。
听筒里传来的俄语又快又急，他只捕捉到"埃琳娜"和"医院"两个词。
"说英语！"周庭岳用肩膀夹着手机，手忙脚乱地套上裤子。
"你婆婆从莫斯科来了，"安德烈切换成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心脏病发作，在波特金医院。"
周庭岳看了眼窗外——暴风雪正在肆虐，能见度不足五米。
"伊万知道吗？"
"他在注射镇静剂。听着，医院有军方眼线，你不能用真名进去。"
电话挂断后，周庭岳发现伊万的卧室门虚掩着。
俄罗斯人仰面躺在床上，右手铐在床头——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措施，防止伊万在药物导致的噩梦中伤到自己。
周庭岳轻手轻脚地解开手铐，伊万的腕骨己经磨出血痕。
"你母亲病了，"他对着沉睡的耳朵低语，"我去接她。"
伊万的睫毛颤动，但药物让他无法醒来。
周庭岳从他钱包里抽出备用证件，突然摸到一张折叠的便条——上面用俄语密密麻麻写满名字，每个后面都跟着坐标数字。最上方是"Z-9区证人保护名单"。
波特金医院的急诊室灯火通明。
周庭岳用"谢尔盖·斯米尔诺夫"的假名登记，护士狐疑地打量他亚洲面孔："埃琳娜·彼得罗娃的孙子？"
"儿媳。"周庭岳展示结婚戒指——那是伊万父亲留下的苏联军戒，内圈刻着1943。
重症监护室里，一位银发妇人躺在仪器中间，细瘦的手腕上连着三组点滴。
如果不是心电监护仪的波动，周庭岳会以为那是一具尸体。
他轻轻握住那只手，指腹触到钢琴师特有的茧子。
"伊万...？"埃琳娜突然睁开眼，灰蓝色的瞳孔和儿子一模一样。
"他在家休息。"周庭岳用生硬的俄语回答，"我是周。"
老妇人突然抓紧他的手指，力道大得惊人。
她颤抖着从病号服领口拽出一条细链——上面挂着微型U盘，藏在十字架吊坠里。
"给...伊万..."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不要...相信军方医生..."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
医护人员冲进来时，埃琳娜己经陷入昏迷，但手指仍死死攥着那条链子。
周庭岳不得不假装整理她的头发，才趁机取下U盘。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周庭岳锁上隔间门，用手机读取U盘内容。
加密文件夹里是一段模糊的视频：穿军装的伊万站在燃烧的村庄前，怀里抱着个中亚面孔的男孩。
背景音里有人用俄语喊："上尉！那是将军的儿子！"
视频突然切换成医疗报告，德语标题写着"放射性弹片并发症预后"。
周庭岳正要细看，门外传来靴子敲击地砖的声音。
"检查所有亚裔男性，"一个男声命令道，"特别是探望彼得罗娃的。"
周庭岳冲出水箱，将U盘塞进牙膏管里。刚走出洗手间，就被两个穿便服的男人拦住。
其中一人出示的证件上印着"联邦安全局"。
"证件。"对方冷冰冰地要求。
"谢尔盖·斯米尔诺夫"的假身份证经得起简单检查，但当对方要求解锁手机时，周庭岳的后背渗出冷汗。
屏幕上还开着U盘里的医疗报告截图。
突然，医院广播响起："红色警报，7号手术室需要O型血，立即支援。"
"你，O型吗？"安全局的人扫了眼周庭岳的证件血型栏。
"是。"这是个纯粹的谎言，但救了他——献血处排队的混乱中，周庭岳溜出侧门，冲进暴风雪中。
公寓电梯坏了。周庭岳爬到七楼时，发现门锁有被撬痕迹。他悄悄拔出伊万给他的手枪，推开门缝——里面漆黑一片，只有书房亮着微光。
伊万坐在电脑前，面前摊着那张证人名单。
听到动静，他瞬间举起枪，发现是周庭岳后才放下。
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那道疤痕显得格外狰狞。
"你该叫醒我。"伊万的声音嘶哑，显然刚经历过药物戒断反应。
周庭岳递过U盘："你母亲给的。"
视频播放到第三秒，伊万就按了暂停。镜头角落里有个人影——戴眼罩的扎伊采夫上校，正对士兵做割喉手势。
"他们想杀那孩子，"伊万的手指划过屏幕，"因为看到他父亲和军火贩子交易。"
书桌抽屉被猛地拉开。
伊万取出周庭岳从未见过的手绘地图——贝加尔湖畔的某个坐标被红圈标记。
"听着，"他抓住周庭岳的肩膀，"明天有辆医疗车来接我母亲去疗养院。你要混上车，跟去这个地址。"
"你呢？"
"诱饵。"伊万从衣柜深处取出军用背包，"安德烈会制造我在芬兰边境的假象。"
周庭岳突然明白过来："你要独自去找那些证人。"
"我们。"伊万纠正道，灰蓝色眼睛在暗处发光，"但首先你得引开监视者。"
凌晨西点，计划敲定。周庭岳将在早上去医院接埃琳娜，故意引起安全局注意；伊万则伪装成护工提前转移她。
分别前，俄罗斯人突然按住周庭岳的后颈，额头相抵。
"如果分开超过24小时，"他的呼吸带着药味，"去冬宫广场，找浪子回头画。"
这个动作比任何拥抱都更亲密。
周庭岳想回应些什么，但伊万己经转身收拾装备，重新变回那个冷静精确的军人。
暴风雪在黎明前停了。周庭岳站在窗前，看着第一缕阳光照在滴血教堂的金顶上。
牙膏管里的U盘贴着他胸口发烫，里面不仅有伊万的清白证明，还有他母亲用最后清醒时刻传递的讯息——某处湖畔藏着比子弹更致命的武器：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