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新生的代价

2025-08-22 2487字 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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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楼下时,小满正在撕墙上的剧本便利贴。“父亲的烟袋锅要刻‘戒’字”“芦苇荡要写三次日出”,那些被王鹏骂“矫情”的细节,此刻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进铁盒,和陈磊的U盘、张勇送的银莲花放在一起。

“林小姐,这桌子真不要了?”搬家师傅拍着实木书桌,桌面还留着她刻的“守”字,“收废品的只给五十。”

“不要了。”小满把最后一摞原稿塞进纸箱,“您帮忙搬下去吧,随便给点就行。”

家具家电总共卖了2100块,够付三个月的房租。新住处在五环外的地下室,窗户对着通风管道,打开就是股霉味。张勇帮她铺床时,突然从床垫下摸出个信封,里面是沓零钱,最大面额是二十,加起来正好8327——是他那天在铁轨边给她的钱,被她偷偷塞回了他的工服口袋。

“你这是干啥?”张勇把钱往她手里塞,耳尖红了,“我爷说,朋友就得有难同当。”

“等我赚了钱就还你。”小满把钱塞进铁盒,“连本带利,再加双份肺头。”

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发件人显示“韩梅”,日期是两个月前的:“D类人别学A类人做梦,安安分分写你的甜宠剧,不然连地下室都住不起。”

小满盯着短信看了三秒,按下了删除键。她想起暴雨夜韩梅小腹上的疤,想起那份受益人写着“韩梅”的保单,突然觉得没必要恨了——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泥潭里挣扎,只是有人选择往深处沉,有人选择往外爬。

“我去买点菜。”张勇拿起钥匙,“晚上煮面条,加荷包蛋。”

他走后,小满打开行李箱,最底层压着件衬衫,是陈磊的,领口还留着他咳的血渍。她把衬衫铺平,上面别着枚军功章——是爷爷的真奖章,上次片场混乱时,她偷偷换走了道具,现在成了铁盒里最沉的东西。

傍晚的地下室开始返潮,墙皮渗出细密的水珠,像在流汗。小满坐在折叠椅上,翻开原稿,钢笔尖悬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去。手机屏幕亮着,是王鹏的朋友圈,他晒出和新编剧的合影,配文“流量密码己掌握”,下面跟着一串“王总威武”的评论。

她突然抓起钢笔,在第一页写下:“献给所有在数据里捞星星的人”。

字迹有点抖,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凌晨两点,小满在网吧敲完第三场戏。键盘上的F5键被她按得发亮——以前总忍不住刷新后台数据,现在却觉得可笑。网管的儿子凑过来,指着她打印的违约金通知书,用彩笔涂成了彩虹色:“姐姐,这个像糖纸。”

小满笑了,把纸递给男孩:“送给你折纸飞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张勇的短信,只有一句话:“北斗亮得很,我在网吧楼下。”

她抓起包往楼下跑,看见张勇靠在电动车上,车筐里放着个保温桶,还冒着热气。“刚送完夜单,给你带了馄饨。”他往她手里塞了双筷子,“我爷说,熬夜得吃热乎的。”

馄饨汤里漂着个荷包蛋,是糖心的,像颗小小的太阳。小满吃得急,烫得首吐舌头,张勇递过纸巾,指尖碰到她的嘴角,两人像触电般缩回手,空气里飘着点甜。

“我给剧本起了个新名字。”小满吸着馄饨,“叫《枕木花》,就写在铁轨上开的那些蒲公英。”

“好听。”张勇看着她,眼睛亮得像北斗星,“比《雾霾光》还好听。”

网吧的灯牌在头顶闪,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歪歪扭扭的画。小满知道,30万的债要还很久,地下室的霉味要闻很久,可能永远也买不起新的玉佩,但只要能握着笔,能看见星空,能吃到糖心荷包蛋,就不算输。

离开网吧时,天快亮了。张勇的电动车链条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像在唱首没谱的歌。小满搂着他的腰,脖子上的银莲花随着颠簸轻轻晃,突然觉得北京的夜虽然没有海,却有比海更宽的路——路在枕木上,在笔尖下,在两个不肯弯腰的人脚下。

“等剧本卖了,”小满的声音被风吹得忽远忽近,“咱去看真正的海吧。”

“好。”张勇蹬得更快了,“去看能养星星的海。”

张勇的电动车刚拐过街角,小满就看见网吧门口堆着的废品山,里面有个眼熟的纸箱——是她卖掉的实木书桌被拆成了碎片,“守”字被踩得模糊不清。她突然想起王鹏说的“写现实题材没出路”,弯腰从废品堆里捡起块木屑,揣进了口袋。

网管的儿子举着彩虹色的违约金纸飞机跑过来,飞机翅膀上用蜡笔写着“飞呀”。“姐姐,你的字会飞吗?”男孩的睫毛上还沾着困意。

小满摸了摸他的头,看着纸飞机掠过网吧的霓虹,往晨光里钻:“会的,只要不停笔,字就会飞。”

回到地下室时,张勇留的保温桶还温着,汤底结了层薄油。小满把剩下的馄饨汤倒进碗里,就着晨光翻原稿,突然发现页边空白处多了行小字,是张勇的笔迹:“蒲公英的根在土里,你的根在字里。”

她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铁轨缝隙里的蒲公英——它们的种子能飞很远,却总要把根扎在最硬的地方。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家独立制片公司的邮件,说想聊聊《枕木花》的改编。小满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突然抓起铁盒里的银莲花,戴在脖子上,链扣扣得很紧,像攥住了团不肯熄灭的火苗。

窗外的通风管道传来“哐当”声,是清洁工在清理垃圾。小满站起身,把原稿放进帆布包,锁上门时,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像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阳光穿过地下室的气窗,在地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小满踩着光斑往外走,看见张勇的电动车停在巷口,车筐里的《国家地理》摊开着,星空特辑那页被风吹得哗哗响。

“去哪?”张勇笑着抬头,后颈的纱布己经拆掉,留下道浅疤,像条藏着光的河。

“去见制片人。”小满跳上车后座,帆布包上的拉链撞得“叮叮”响,“他们说,想拍个不带货的故事。”

电动车驶离巷口时,小满回头看了眼地下室的气窗,光斑还在,像块没被数据污染的糖。她知道,30万的债还在,韩梅的短信或许还藏在某个垃圾箱里,王鹏的流量密码还在互联网上发酵,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手里有支笔,身边有个人,前方有片等着被写出来的星空。

至于那30万的违约金,就当是给新生买的单——有些代价,付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