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金钱救赎

2025-08-22 3107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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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是从后半夜开始下的,豆大的雨点砸在合租房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拍门。林小满攥着手机蹲在地上,屏幕亮着平台方的转账短信:“您尾号3721的储蓄卡账户到账150,000.00元,对方户名:XX视频科技有限公司,附言:《雾霾光》剧本改编预付款。”

短信发过来的瞬间,老家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母亲的声音裹着哭腔,混着电话那头的嘈杂——像是在医院,隐约能听见护士的喊声:“3床家属!该换药了!”

“小满……”母亲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纸,“你爸他……被高利贷堵在医院走廊了,说再不还钱,就卸他一条腿……”

小满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打滑,按了三次才拨通张勇的电话。他那边背景音是电动车的“滴滴”声,还有雨声:“刚送完最后一单,正往回骑呢。咋了?听你声音不对。”

“张勇,我需要钱。”小满的牙齿打颤,“我爸被高利贷堵了,他们要卸他腿……”

“你别急!”张勇的声音突然拔高,“我这就过去找你!钱的事……我想想办法!”

没等小满再说什么,电话就断了。她瘫坐在地上,盯着那条15万的短信发呆。半小时前,平台方的王鹏还在电话里催:“林编剧,这预付款可是特批的,签了合同就能到账。你爸那点高利贷,还不够这零头呢。”

当时她还攥着陈磊留下的那把染血键盘,咬着牙说:“改剧本可以,但不能改底色。”王鹏在那头笑:“放心,我们就加个AI男友,带带货,不影响你那‘底层叙事’的牌坊。”

现在想来,那笑声像条毒蛇,正顺着电话线爬过来,缠得她喘不过气。

“咚咚咚”,敲门声快得像擂鼓。小满扑过去开门,张勇浑身淌着水站在门口,工装裤的裤脚滴着泥汤,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是几沓零钱,最大的面额是50块。

“我就这么多了。”他把钱往她手里塞,掌心的薄茧蹭得她手疼,“刚跟李哥他们借的,凑了8300,不够的话……我再去跑几单,通宵跑!”

小满看着那堆零钱,突然想起陈磊银行卡里的832块,想起张勇车筐里永远温热的豆浆——他们的窘迫都摆在明面上,不像自己,正要用灵魂做交易。

“够了。”她把钱推回去,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平台方给我打了15万,刚到账。”

张勇的眼睛猛地睁大,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进眼里,他却没眨:“你签了?那个改剧本的合同?”

小满点点头,从抽屉里翻出合同,纸页边缘被她捏出深深的褶子。张勇抓过去就翻,手指在“全版权永久转让”那行停住,突然骂了句脏话:“这他妈是抢!你把《雾霾光》卖了?把陈磊的心血卖了?”

“我爸快被卸腿了!”小满突然喊,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我妈在电话里哭,高利贷堵在医院走廊,你让我怎么办?跟他们说‘我要守护艺术’?他们会听吗?”

张勇的拳头攥得咯咯响,指节发白,最后却松开了,往她手里塞了把伞:“先去银行汇款。”他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种认命的疲惫,“我爷说,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先把眼前的坎过去了再说。”

银行ATM机的玻璃上蒙着层水汽。小满填汇款单时,笔尖在“用途”栏悬了半天,最终还是写下“债务还款”。柜员是个戴眼镜的大姐,看着单子突然叹了口气:“又是还高利贷的?上周有个老太太,也是汇这么多,手抖得笔都握不住。”

她把支票递进去,大姐扫了眼,突然“咦”了声:“小姑娘,你这附言写的是‘剧本改编费’?这钱来得……不容易吧?”

小满没说话,看着柜员把信息输进电脑。打印机“吱呀”响了两声,吐出汇款单,“用途”栏赫然印着“赡养费”。

“机器卡了,我重打一张。”大姐慌忙要操作,被小满按住了手。

“不用了。”她把汇款单折成小方块,塞进湿透的口袋,“就这样吧。”

走出银行时,雨还没停。张勇的电动车停在路边,车座上铺着块干毛巾。“上来。”他拍了拍毛巾,“送你去平台公司?”

“不去。”小满跨上车后座,手攥着他的衣角,布料湿冷得像冰,“去医院,我想给我爸打个电话。”

电动车在雨里穿行,水花溅得老高。路过菜市场时,张勇突然停下来,往车筐里塞了个热乎的煎饼:“刚出锅的,加了双蛋。”他的眼镜片上全是水雾,“我爷说,人在难的时候,得吃口热的。”

小满咬着煎饼,葱花的呛味刺得她眼泪首流。煎饼里裹着的薄脆咔嚓作响,像她此刻碎成渣的心。

医院的公用电话在走廊尽头,沾着层黏糊糊的灰。小满拨号时,手指还在抖。响到第五声,被一个沙哑的男声接起——是她爸,声音里带着刚哭过的哽咽:“小满……钱收到了,高利贷走了……”

“嗯。”小满的喉咙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单音节。

“爸对不起你。”他突然说,背景里传来母亲的抽泣,“那笔钱……是爸糊涂,不该去赌……让你在外面受委屈了……”

“别说了。”小满的眼泪砸在电话听筒上,“好好养病,以后别再碰那些东西了。”

“不碰了,再也不碰了。”她爸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赌咒般的决绝,“爸这就出院,回家种地,种一辈子地,也能还上你的钱……”

“不用还。”小满打断他,看着窗外的雨帘,平台总部的玻璃楼在雨里闪着冷光,“就当……是我给家里的赡养费。”

挂了电话,她靠在墙上滑坐到地上。张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个橘子糖,糖纸被雨水泡得发皱。“我爷说,甜的能压惊。”他把糖塞进她嘴里,“也能压苦。”

糖在舌尖化开时,小满突然想起陈磊说的“代码是0和1,对错分明”,可生活不是代码,是道无解的题。她抬头看向平台总部的方向,那15万像块浮木,让她在水里没沉下去,却也离岸边越来越远。

“剧本……我会改。”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但有些东西,不能改。”

张勇没说话,只是把电动车掉了个头,车头对着平台公司的方向。“走吧。”他的声音里带着股狠劲,“改归改,咱得盯着,不能让他们把良心都改没了。”

雨还在下,电动车的雨刷器左右摇摆,像在跟这操蛋的生活较劲。小满坐在后座,攥着那张印着“赡养费”的汇款单,突然觉得这15万不是救赎,是笔高利贷,用她的理想做抵押,迟早要连本带利还回去。

路过陈磊生前常去的那家打印店时,张勇突然停下来,进去买了本《著作权法》。老板娘用塑料袋包好,往里面塞了包纸巾:“看你这姑娘哭的,没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张勇把书递给小满,书页边缘还沾着打印店的墨粉。“我看不懂这个,”他挠了挠头,“但我知道,啥都能让,底线不能让。”

小满翻开书,第一页就掉出张陈磊的照片——是上次整理他遗物时夹进去的,照片里的他举着代码,笑得露出虎牙。她突然想起他说的“代码会消失,温柔不会”,原来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比命更硬。

电动车再次启动时,雨小了点。远处的平台总部依旧亮着灯,像头蛰伏的怪兽。但小满突然不怕了,因为她知道,就算要走进这怪兽的肚子里,她手里也攥着光——陈磊的照片,张勇的《著作权法》,还有那份写着“赡养费”的汇款单,提醒着她为什么出发。

雨停的时候,他们正好停在平台公司楼下。张勇往她手里塞了颗新的橘子糖:“进去吧。我在这儿等你,送外卖也在这儿等,等多久都行。”

小满看着他被雨水泡得发白的工装鞋,突然笑了。她攥紧那颗糖,推开车门,走进了那栋亮着冷光的玻璃楼。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但只要回头时,能看见那个举着《著作权法》等她的人,就不算输。

而那15万的“赡养费”,终将变成她的铠甲——哪怕上面布满裂痕,也足以挡住那些想碾碎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