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工位上的血迹

2025-08-22 2792字 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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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的写字楼像座空荡的蜂巢,只有17层的格子间还亮着蓝光。陈磊的指尖悬在键盘上,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从胸腔里炸开,腥甜的液体喷在“Ctrl+C”和“Ctrl+V”键上,像两朵骤然绽开的红梅。他慌忙抓过桌上的抽纸,三层厚的纸巾瞬间被洇透,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键盘底壳积成小小的一汪,映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像颗凝固的琥珀。

“磊子?”隔壁工位的小李探出头,眼镜片反射着冷光,“又咳了?我这儿有枇杷膏,上次我妈寄的。”他把个玻璃罐推过来,膏体上结着层白霜,“要不先回去吧,服务器日志我盯着,出不了岔子。”

陈磊摆了摆手,咳出的血沫染红了嘴角。他扯过两张纸巾擦脸,团成球塞进抽屉——那里己经堆了半盒这样的纸团,最底下的几张己经发黑。“还有最后一个模块,”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伸手去够保温杯,枸杞和黄芪在凉水里沉成坨,“上线了就能歇,答应小满的‘甲方退散机’得赶在她交稿前弄好。”

小李叹了口气,转回去敲代码,键盘声稀稀拉拉像在叹气:“你都连续47天没正经睡过了,上周体检报告出来,你瞅都没瞅就塞抽屉了。”他突然压低声音,“王姐下午还在群里发‘奋斗者宣言’,说‘轻伤不下火线’,我看她就是想逼死我们。”

陈磊没接话,只是把屏幕亮度调亮了些。他的代码注释里藏着行小字:// 小满说这段逻辑像迷宫,得弄简单点。指尖在“Enter”键上悬了悬,又是一阵猛咳,这次的血更稠,溅在键帽上凝成小血珠,像没擦干的眼泪。

“操。”他低骂了一声,想去拿抽屉里的止咳药,手却突然软得抬不起来。眼前的代码开始旋转,像被狂风卷乱的星子,他想扶住桌沿,额头却重重撞在键盘上,发出“咚”的闷响。

“磊子!”小李的惊叫声刺破寂静。他扑过来时,陈磊己经歪在椅背上,嘴角淌着血,呼吸微弱得像根快断的线。键盘上的血珠被震得滚落,在地板上洇开细小的红点,像条蜿蜒的血河。

小李摸出手机要打120,走廊里却传来高跟鞋“噔噔”的声响。HR王姐踩着细跟鞋堵在格子间门口,烫成波浪的卷发上还别着枚“优秀员工”胸针,是去年年会发的。“先别报!”她的声音又尖又急,抢过小李的手机按灭,“把他电脑收起来,病历本给我!”

“王姐你疯了?他快不行了!”小李想推开她,却被她死死按住肩膀,“这是工伤!得叫救护车!”

“叫什么叫?”王姐的指甲掐进小李的胳膊,涂着正红甲油的手指抓过陈磊的工牌,往打卡机上猛刷,“加班结束时间改了!改成晚上十点!”她的笔记本电脑“啪”地拍在桌上,屏幕亮着公司统一安装的修图软件,“诊断书呢?快给我!”

小李愣住的瞬间,保安老张己经冲了进来,手里攥着陈磊掉在地上的病历本。王姐一把抢过去,翻到诊断页——“重症心肌炎,左心室扩大,建议立即住院”的字迹被她用马克笔涂得漆黑,然后打开扫描件,鼠标拖着“普通感冒”西个字覆盖上去,“建议住院”被改成“注意休息”,红色的医院公章被她用模糊工具磨得只剩个浅红影子。

“这是为了公司声誉。”她把改好的PDF往小李手里塞,纸页边缘还沾着陈磊的血渍,“小年轻身体壮,扛得住。等他醒了,就说只是低血糖,公司给放三天假,算带薪的。”

“那他现在怎么办?”小李的声音发颤,看着陈磊苍白的脸,嘴唇己经紫得像茄子。

“叫救护车。”王姐终于松了口,往走廊退了两步,整理着皱了的套装,“就说……突发感冒晕倒。谁要是敢乱说话,这个月绩效扣完!”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楼下炸开时,小满正抱着改好的剧本往写字楼跑。张勇的电动车停在门口,车筐里放着份热粥,是他特意绕路去买的,“陈磊肯定没吃晚饭”。可刚冲进17层,就看见王姐正指挥保安把陈磊抬上担架,他的手垂在外面,指尖还沾着键盘上的血。

“怎么回事?”小满扑过去,手指触到陈磊的皮肤,冰得像块铁。

“小感冒而己,”王姐把那份PS过的诊断书往她手里塞,香水味呛得人头晕,“年轻人熬夜熬多了,休息两天就好。你是他朋友吧?正好,帮他把东西收拾下。”

小满捏着那张纸,指节捏得发白。她瞥了眼陈磊的工位,抽屉没关严,露出半盒染血的纸巾,最上面那张还攥着皱巴巴的真诊断书——“随时可能猝死”几个字被泪水泡得发涨,墨迹晕开像朵黑色的花。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小满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扫过王姐电脑屏幕上没关的修图软件,“你改他的诊断书,是想掩盖什么?”

王姐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推了她一把:“小姑娘别胡说!我这是按流程办事!”她踩着高跟鞋往电梯口走,声音越来越远,“陈磊的电脑我收走了,里面有公司机密,等他醒了再还给他。”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小李突然往小满手里塞了个U盘:“这是陈磊让我备份的加班记录,他说以防万一。”他的手抖得厉害,“王姐刚才格式化了他的硬盘,说要‘清除病毒’。”

小满握着那个发烫的U盘,看着担架上陈磊苍白的脸,突然想起他帮她写剧本生成器的夜晚,他咳着血说“没事,老毛病”,想起他电脑右下角总开着的“心肌炎注意事项”网页,想起他说“代码能救人,也能害人”。

救护车的门“砰”地关上,鸣笛声再次撕裂夜空。小满跟着跑下楼,张勇正站在车旁,手里还攥着那碗热粥,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怎么了?”他看见担架上的陈磊,粥碗“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不是说只是感冒吗?”

“他们骗我们。”小满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张勇的手背上,“陈磊快不行了,他们还在改他的病历。”

张勇突然转身往写字楼冲,被小满死死拉住。“你干啥去?”

“我去砸了王姐的电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工装外套的拉链崩开了,露出里面印着“安全送达”的T恤,“我爷说,欺负老实人的,就得给点颜色看看!”

救护车的灯光刺破黑暗,映着地上的粥渍和碎瓷片,像幅支离破碎的画。小满看着陈磊的手从担架边缘垂下来,指尖的血迹在风里微微颤动,突然觉得这凌晨三点的写字楼,比任何地方都冷——冷得连人心都结了冰。

“先去医院。”她拽着张勇往出租车跑,声音在发抖却异常坚定,“我们得先救陈磊,然后……揭穿他们。”

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时,17层的格子间还亮着灯。陈磊的键盘孤零零地放在桌上,“Ctrl+C”“Ctrl+V”键上的血迹己经凝固,在蓝光里泛着诡异的光,像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而王姐的办公室里,打印机正“滋滋”地吐出新的“自愿加班协议”,最后一页的小字依旧密得像蚂蚁:“乙方自愿放弃因过度劳累导致的一切索赔权利”。

楼下的保安老张扫着地,把摔碎的粥碗碎片扫进簸箕,嘴里嘟囔着:“这楼里啊,每年都得躺倒一两个……”他的扫帚碰到块带血的纸巾,是刚才从陈磊工位掉出来的,被他一并扫进了垃圾桶,像在扫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