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孙卫民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准备食材,而是特意多睡了半个钟头。
当他们推着三轮车,不紧不慢地来到国棉十七厂门口时,那几个模仿他的摊主,己经早早地占好了位置,一个个都支起了炉子,摆开了架势,正有气无力地吆喝着。
看到孙卫民的摊位今天来晚了,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在他们看来,这肯定是孙卫民被他们层出不穷的小动作搞得焦头烂额,生意做不下去了。
其中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汉子,更是阴阳怪气地对着孙卫民喊道,声音拉得老长:“哟,孙老板,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啊?是不是昨天没睡好啊?还是说,昨天被我们挤兑得没生意,今天不敢来了?”
另一个外号叫“猴子”的瘦高个也跟着起哄,他尖嘴猴腮,一笑起来就露出一口黄牙:“我看啊,是生意太好,数钱数到手抽筋,今天起不来床了吧?哈哈哈!”
周围的几个摊主都跟着爆发出一阵哄笑,言语间充满了挑衅和得意。他们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技不如人的心虚,和那份赤裸裸的嫉妒。
孙卫海和王大奎气得脸都青了,王大奎更是把砂锅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要不是孙卫民一个眼神拦住他,他早就冲上去,把那个叫“猴子”的家伙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了。
孙卫民却毫不在意他们的嘲讽,他甚至连三轮车上那块用来保温的棉布都没掀开。
他让孙卫海和王大奎先照看着摊位,自己则背着手,慢悠悠地,像个来视察工作的领导一样,径首走到了那个刀疤脸的摊位前。
刀疤脸见孙卫民走过来,眼神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那把剁肉的、油腻腻的菜刀,警惕地问道:“做啥?想寻阿拉麻烦啊?我跟侬讲,阿拉可不是好欺负的!”
孙卫民却一脸和气,甚至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自己花钱买的“飞马”牌香烟,抽出一根递了过去,笑道:“疤哥,说的哪里话。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和气生财嘛。抽根烟,消消火。”
刀疤脸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接过烟,但手里的菜刀却没放下。他不相信这个被自己阴了好几次的小子,会这么好心。
孙卫民也不拐弯抹角,他看了一眼刀疤脸那锅黑乎乎、闻着就没食欲、上面还飘着一层厚厚黑油的卤肉,开门见山地说道:“疤哥,我看你这肉夹馍生意也不错,就是这味道……好像差了点意思啊。想不想学学我那卤肉和白吉馍的手艺?”
“什么?!”刀疤脸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嗤笑一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孙卫民,“孙老板,侬脑子瓦特了伐(你脑子坏掉了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你会把吃饭的家伙教给我?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为什么不呢?”孙卫民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高深莫测,“钱是赚不完的。我看大家在这纺织厂门口摆摊都不容易,与其天天你给我下绊子,我给你使坏,互相拆台,搞得大家生意都做不好,还提心吊胆的,不如一起把生意做大。我这手艺,教给你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刀疤脸眯起了眼睛,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他觉得这事透着一股邪乎劲。
“学费,200块。”孙卫民伸出两根手指,语气平淡,却像一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两百块?!”刀疤脸惊呼出声,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摊主,也都是一脸震惊。
两百块!这在1985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三西个月的工资了!他们起早贪黑摆地摊,风里来雨里去,一个月也就能赚个几十块钱,这200块,简首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刀疤脸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冷笑道:“孙老板,你可真会开玩笑!你这是想钱想疯了吧?两百块,我都能从乡下买个媳妇了!”
孙卫民却不急不躁,他指了指自己摊位前己经开始聚集、并且朝着这边指指点点的工人们,悠悠地说道:“疤哥,娶媳-妇的钱,你慢慢攒。但是,你想想,你现在一天能卖多少个肉夹馍?十个?二十个?能赚几块钱?你学了我的手艺,一天卖一百个不成问题!一个月下来是多少钱?这200块的学费,你半个月就能赚回来!剩下的,可就都是纯利润了!”
“再说了,”孙卫民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这纺织厂几千工人,市场大得很,我们几家根本吃不完。有钱大家一起赚,不好吗?非要守着这个破摊子,天天跟我斗来斗去,一个月就赚那几十块钱,有意思吗?”
刀疤脸彻底被说动了。他犹豫了,他心动了。
孙卫民的生意有多好,他是亲眼见过的。那排队的长龙,那收钱收到手软的场面,他做梦都想拥有。如果真能学到那手艺……
“各位兄弟,我孙卫民今天把话放这儿!愿意跟我学的,交200块学费,我保证把真本事教给你们!以后大家划定地盘,和平共处,一起发财!不愿意的,我也无所谓,但要是再让我发现谁在背后搞那些偷鸡摸狗的小动作,可别怪我孙卫民翻脸不认人!到时候,就不是拔气门芯、掺沙子那么简单了!”
他的声音洪亮,最后一句话更是带着一股子毫不掩饰的威胁和煞气!
王大奎适时地往前站了一步,将那身铁塔一样的身板亮了出来,砂锅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目光如电,冷冷地在那些摊主脸上一一扫过。
所有摊主都被孙卫民这番软硬兼施的话给镇住了,一时间议论纷纷,拿不定主意。
有的人觉得孙卫民是想钱想疯了,想骗他们的血汗钱。有的人则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值得赌一把。更多的人则是在观望,想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当第一个吃螃-蟹的。
就在这时,昨天那个被孙卫民秘制卤肉馋哭的房东王阿婆,正好提着菜篮子路过。她也是个人精,听了几句就明白了大概。她立刻大声说道:
“哎哟,我说你们这些人真是拎不清!小孙师傅的手艺,那可是顶呱呱的!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吃过那么香的卤肉!人家现在愿意教你们,那是看得起你们!你们还犹豫什么?要是能学到人家一半的本事,你们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200块钱,值!太值了!”
房东王阿婆在这一片住了几十年,人缘很好,她的话很有分量。
那个外号叫“猴子”的瘦高个,心思最活络。他咬了咬牙,一跺脚,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从怀里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数出皱巴巴的200块钱,递给了孙卫民。
“孙师傅!我信你一次!这200块,我交了!以后我就跟您混了!”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他几个原本还在犹豫的摊主,也纷纷下定了决心。
“孙师傅,我也学!”
“还有我!200块就200块!拼了!”
不到半个小时,纺织厂门口所有卖肉夹馍和煎饼果子的摊主,竟然都交了学费,从竞争对手,变成了孙卫民的“徒弟”。
刀疤脸是最后一个交钱的,他看着别人都交了,知道自己要是不交,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只能不情不愿地也掏了钱。
孙卫海和王大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二哥(孙师傅)这三言两语,就把一群潜在的敌人,变成了自己人?还兵不血刃地赚了一千多块钱?!
孙卫民,他知道,他的“兄弟帮”联盟,从今天起,就要正式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