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国棉十七厂门口，就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闻。
那个前几天故意撞倒孙卫民，嚣张跋扈的刀疤脸摊主，没来出摊。
他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下地上一些还没打扫干净的垃圾，显得格外萧瑟。
很快，就有好事者打听到了消息，绘声绘色地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那个卖假肉夹馍的刀疤脸，昨天晚上出事了！”
“怎么了怎么了？快说说！”
“听说啊，他昨天晚上收了摊，去小酒馆喝多了，回家路上掉进了咱们厂后面那条臭水沟里！摔得那叫一个惨哦，腿都摔断了，脸上划了个大口子，门牙也磕掉了两颗！现在正像死狗一样躺在家里哼哼唧唧呢！”
“真的假的？这么巧？”
“谁知道呢！不过啊，我听说，有人半夜里看到一个黑影，把那刀疤脸套上麻袋打了一顿，然后才扔进臭水沟的！活该！谁让他前几天欺负人家小孙师傅！”
这话一传开，其他几个平时最爱跟着刀疤脸一起搞小动作的摊主，一个个都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冰凉。
他们都不是傻子，哪里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孙氏兄弟食铺”的摊位，只见王大奎像一尊黑铁塔一样，双臂抱胸，面无表情地站在孙卫民身边。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偶尔扫过那几个摊主的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充满了冰冷的警告意味。
那几个摊主被他一看，立刻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再搞什么小动作了。
一时间，整个厂门口的秩序，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好。
孙卫民则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生意。他那只被烫伤的手，用干净的布条包扎着，虽然还有些不便，但丝毫不影响他摊煎饼、做馍的速度。
他知道，王大奎昨晚出手了。
这记“杀鸡儆猴”，效果显着。
但他更清楚，用暴力手段震慑，只能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这些人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很快又会冒出新的一茬。今天打跑了一个刀疤脸，明天可能就会来一个更狠的“斧头哥”。
而且，他要的是赚钱，是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而不是跟一群小瘪三在街头斗殴，成天提防着被人下黑手。他不想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低级的争斗上。
必须找到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这天晚上，收摊之后，三个人围着煤油灯，吃着简单的晚饭。
王大奎和孙卫海都是一脸的兴奋和解气。
“孙师傅，您是没看到今天那几个家伙的怂样！一个个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我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找咱们的麻烦！”王大奎大口地扒拉着饭，含糊不清地说道。
孙卫海也用力地点头：“哥，大奎哥这招真管用！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孙卫民却摇了摇头，表情严肃地说道：“大奎哥，这次的事，谢谢你。但是，这种办法，不能常用。”
“为什么啊？”王大奎不解，“对付那帮流氓，就得用比他们更狠的手段！”
孙卫民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他们俩，说道：“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当流氓的。打架，永远是最低级的手段。今天我们能打赢，万一哪天来了比我们更狠的呢？万一真的闹出了人命，或者被公安抓了，我们这辈子就都毁了。我们要做的是，用脑子赚钱，用他们想不到的办法，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我们所用。”
王大奎和孙卫海听得一知半解，但他们都听出了一点：孙师傅，有更大的图谋。
这天深夜，当孙卫海和王大奎都进入了梦乡时，孙卫民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睡下。
他点着那盏昏暗的煤油灯，独自一人坐在铺板上，面前摊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还算干净的硬壳笔记本，手里拿着一支短短的铅笔，不停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窗外，是虹镇老街特有的寂静，偶尔才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和远处火车经过时“况且况且”的声音。
孙卫民的眉头紧紧地锁着，他正在思考一个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问题：如何才能将这些潜在的、充满敌意的竞争者，变成自己的助力？
打压？驱赶？
不行，这是最愚蠢的办法。市场就在这里，需求就在这里。打跑了一批模仿者，明天就会有另一批闻着味儿过来，治标不治本，还会给自己树立更多的敌人，让自己陷入无休止的争斗之中。
收编？
这倒是个思路。但是怎么收编？凭什么收编？
凭王大奎的拳头吗？那不叫收编，那叫收保护费，是黑社会才干的事，走不长远。
那么，就凭他手里的独家秘方吗？
孙卫民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骤然亮了起来！
他想起了前世，自己虽然事业失败，但在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也见证了无数商业模式的巨大变革。他听说过一个词，叫做“加盟连锁”，也听说过各种各样的“技术培训班”。
他记得，当初有一家卖奶茶的，就是靠着开放加盟，短短几年内，就在全国开了几千家店，老板赚得盆满钵满！
还有那些教人做蛋糕、做拉面、做各种小吃的培训班，也是遍地开花，学费收得飞起！
是了！
堵不如疏！
这些人之所以搞小动作，无非就是因为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赚不到钱，所以才会眼红，才会嫉-妒！
那问题的根源，就在于“技术”！
既然他们都想学我的手艺赚钱，那我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教给他们呢？
当然，不能白教。
一个大胆的、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念头，在他的脑中，逐渐清晰起来……
他要在这些如狼似-虎的竞争者中，建立属于他自己的秩序！
他要做这个新兴市场的“龙头大哥”！
他要让他们，都为他所用！
他要让这些人，都成为他商业版图的第一批基石！
想到这里，孙卫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商业帝国，正在自己的手中，缓缓升起！
他拿起铅笔，在那本破旧的笔记本上，郑重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西个大字——
技术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