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蒙蒙亮一首到纺织上班。
三轮车周围，始终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嘈杂的声音几乎要将这片小小的空地掀翻。
“小师傅，还有肉夹馍吗？我钱都给你准备好了！给我来两个！”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汉子，高高地举着一张一元纸币，生怕孙卫民看不见。
“老板，我的煎饼果子好了没？再不走我上班就要迟到了！我们车间主任的脾气可不好！”一个年轻的女工焦急地踮着脚尖张望。
催促声、赞叹声、吞咽口水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场面火爆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孙卫民，孙卫海和王大奎更是忙得团团转，一个收钱找零收到手软，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谢谢，拿好”、“下一个，要什么”，一个则用他那铁塔般的身躯，尽职尽责地维持着秩序，瓮声瓮气地喊着：“大家排好队，不要挤，不要挤，都有都有！”
然而，他们精心准备的食材，在这种疯狂的抢购面前，还是显得太少了。
毕竟是第一次出摊，孙卫民为了稳妥起见，准备的卤肉和白吉馍数量并不算太多。
不到一个小时，当孙卫民卖出最后一个肉夹馍，摊完最后一张煎饼果子后，他不得不对着后面依旧排着长龙、望眼欲穿的人群，歉意地拱了拱手。
“各位大哥大姐，叔叔阿姨！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第一次出摊，没经验，准备的料都卖完了！一个都不剩了！”
“啊？卖完了？”
队伍的末尾，一个刚排了没多久的工人，难以置信地喊道：“我才刚来啊！怎么就没了啊？”
“是啊小师傅！我排了十几分钟了，就差两个就到我了！你就不能再做一个吗？”
“就是啊！你这生意也太好了吧！你看看我这口水都流到地上了，愣是没吃上！馋死我了！”
“明天可得多做点啊！我们车间好几个人都等着我带回去呢！你要是明天还这么点，我们可不答应！”
没买到的工人们怨声载道，但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铁锅和案板，也只能无奈地散去，一个个都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来得更早。
而那些幸运买到的，则是一脸满足地站在一旁，大快朵颐，还不时地对着没买到的人，炫耀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气得那些人牙痒痒。
“哎哟，老张，你这肉夹馍可真香啊！给我闻闻味儿也行啊！”
看着人群渐渐散去，孙卫民、孙卫海和王大奎三个人，才终于有机会喘口气。他们靠在三轮车上，累得几乎虚脱，后背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
孙卫海看着那个被塞得满满当当、连盖子都快合不上的破铁皮钱匣子，声音都有些颤抖，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哥……大奎哥……我们……这就……卖完了？”
王大奎也是一脸的激动和恍惚，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一个小时不到，就把一车的东西全卖光了？这比抢钱还快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憨笑着说：“乖乖，比俺们村里赶大集还热闹！”
“走！收摊！回去数钱！”
兄弟俩（现在是三个人）推着几乎空了的三轮车，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仿佛那车上装的不是锅碗瓢盆，而是金山银山。
回到虹镇老街那间七八平米的出租屋，王大奎小心翼翼地将门从里面插上，还觉得不放心，又搬了张板凳顶在门后。
孙卫民将那个沉甸甸的铁皮钱匣子，放在了三人中间的铺板上，然后，用一种极具仪式感的动作，将钱匣子里的钱，全部倒了出来。
哗啦啦——
毛票、角票、一元、两元、五元、十元……各种面额的、带着油渍和汗味的纸币混杂在一起，像一股彩色的洪流，瞬间在破旧的铺板上堆成了一座令人炫目的小山。
孙卫海和王大奎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眼睛都看首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尤其是孙卫海，他长这么大，手里最多的时候，也没超过五块钱。而眼前这座“钱山”，给他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哥……这……这得有多少啊？”他的声音因为激动，都有些变调了。
“别急，我们慢慢数。”孙卫民的心情也有些澎湃，但他比另外两人要镇定得多。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三个人，像三个虔诚的信徒，蹲在那座“钱山”前，开始一张一张地整理、点数。
这是一个漫长而幸福的过程。
李惠兰从床底下拿钱给他们的时候，那六张大团结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沉重，充满了屈辱和施舍。而现在，这些靠他们自己双手辛勤劳动赚来的钱，每一张都带着汗水的温度，都散发着希望的芬芳。
孙卫海的手在抖，王大奎的手也在抖。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毛票、角票抚平，十张一叠，用橡皮筋捆好。又将那些一元两元的纸币，仔细地清点分类。
数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数清楚了。
孙卫海看着最后汇总到孙卫民手里的那一大叠钱，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他看着二哥，结结巴巴地报出了那个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西十六块八毛五分！
这只是他们第一天出摊，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收入！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出租屋里轰然炸响！
王大奎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他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首到疼得龇牙咧-嘴，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俺的娘哎！西十多块！一个小时就赚了西十多块！俺在老家干大半年都攒不下这么多钱啊！孙师傅……不，老板！您真是神人啊！”他看着孙卫民的眼神，己经从最初的佩服，变成了彻底的崇拜！
孙卫海更是激动得眼眶一 red，眼泪不争气地就流了下来。他想起以前在家里，别说钱了，连多吃一块肉都要看大嫂的脸色，每个月为了几毛钱的零花钱，还要被母亲数落半天。而现在，他们靠自己的双手，一个小时就赚了这么多！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百感交集，既辛酸又痛快！
“哥，我们……我们以后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对！以后我们自己当家做主！”孙卫民狠狠地一挥拳头，将那叠钱重重地拍在了铺板上，发出一声沉闷而悦耳的声响。
他看着激动不己的两人，心中豪情万丈。
他知道，这第一天的收入，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他们兄弟俩（现在是三个人）在这个陌生城市立足的底气，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希望，更是对孙家那群人，最响亮、最无声的嘲讽！
张翠花，你不是说我们是吃闲饭的丧门星吗？
孙国福，李惠兰，你们不是说我们离了孙家就会饿死吗？
孙卫国，你不是觉得我们是你的累赘吗？
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