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穗把走道扫得干干净净,竹扫帚尖在砖缝里刮出最后一点墙灰时,日头已经偏西。
本想去把张玉芬被弄脏的衣服拿去重新洗一遍,可张玉芬见她态度还不错,把衣服收回去,没让她洗。
眼见着外面收拾得差不多了,林穗穗就拿着扫帚簸箕进去了。
回到保姆房,林穗穗看着还在递水的天花板,第一件事就是挪床。
木床吱呀作响地被推到墙角,床板离天花板的漏水点错开了些,底下接了个从厨房顺来的搪瓷盆。
水滴落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林穗穗一下子就像是回到了柳湾村,陆家那房子也总是漏雨,她每次就拿着个搪瓷缸接着。
那声响,跟今天这声音一模一样。
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林穗穗胃开始抗议了。
今天一整天,她实在是累坏了。
在烈日下来回跑了那么多趟,又没吃午饭,饿得头晕眼花的。
林穗穗本想直接去厨房做饭,但这毕竟是陆家,她是个客人,也不好直接拿着人家的食材用着人家的灶具做饭吃。
犹豫再三,林穗穗朝着沈曼宁房间走去。
……
房间里。
十分钟前,沈曼宁紧攥双手回到房间,摔上门的力道大得让门框发出闷响,眸底闪过一丝不甘。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这么浓郁的吃瘪感!
沈曼宁气呼呼地在桌前坐下,盯着桌上摊开的数学作业本,更是委屈。
这几天两天因为陆远国夫妇找到了陆临舟,要回省城,她又在医院跑上跑下的,一整天都没时间写作业。
她现在学业正紧,又来了个林穗穗,实在是让她分身乏术。
明天就是周一了,沈曼宁的作业都还没写完,现在心情更是差得一个字都不想写……
沈曼宁试着写了两题,对照答案去看,错得连她自己都看不懂。
她烦躁地看了眼时间,脑子更是一阵发麻。
今天带回来的保温桶,还有中午她吃的饭碗都还没洗。
看这时间,又差不多要做饭送饭了。
她觉得时间不够用,却又不想放过这个向陆临舟和陆家夫妇俩示好的机会……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沈曼宁拧眉,有些不悦:“姐姐有事吗?”
外面传来林穗穗的声音:“有。”
沈曼宁拉开门,眉头紧锁的脸上这才稍稍控制着神情,勉强笑了下:“什么事呢?”
“已经很晚了,是不是要吃饭了?”
沈曼宁一怔,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她的目光在林穗穗脸上扫过,突然绽开笑,努力掩住眼底的算计。
“姐姐你是饿了吗?”沈曼宁叹了口气:“我正愁呢,这两天跑医院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作业还没写完,现在正赶作业呢。”
见林穗穗偏头往厨房那边忘了眼,沈曼宁声音陡然放软,指尖扯住她的衣角:“明天就要上学了,我实在腾不出手做饭,哥哥还等着送饭。”
林穗穗拧眉,脑子里想起她刚刚去厨房看到的场景。
瓷碗和保温桶泡在搪瓷盆里,油花在水面结出不规则的圈。
她凑过去闻了闻,酸腐的菜味混着洗洁精的残香,很难想象沈曼宁中午吃过的碗和刚刚带回来的保温桶,竟然到现在还没洗。
这可是夏天。
林穗穗本来心里就有数,知道沈曼宁肯定是想趁着于婶不在,把她当保姆使唤。
沈曼宁看出林穗穗的犹豫,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冰凉的额头上:“你摸摸,早上到现在都没歇过。姐姐你反正待在家里,就当帮帮我好不好?我们是一家人,总不能让哥哥饿肚子吧?”
她话尾带着哽咽,倒真像是委屈得厉害。
可话语里明明是用所谓的“一家人”来向她施压!
“不用做很多的,我和陆叔周姨就去医院食堂打饭,你就帮哥哥做一份就好了。他现在病着,得吃点有营养的。”沈曼宁又道,看向林穗穗的眼神里满是祈求。
林穗穗很快就想明白了。
反正现在她要做饭,必须得得到这个家里人的肯定才行。
正好她自己也要吃,顺手加上个陆临舟的也不算多。
就当是为了得到厨房的使用权了。
“行吧。“她垂眸避开对方得意的眼神,“我去做。但我不懂城里的讲究,你说做什么?”
沈曼宁的嘴角飞快扬起又落下,假装思索道:“熬个筒骨汤,再炒个菠菜鸡蛋。对了,骨头汤要炖好一点,陆叔周姨说,营养都在汤里。”
“来不及,要是现在炖汤,你送去的时候,陆临舟只怕已经饿死了。”
“……”沈曼宁叹了口气:“那好吧,那你看着做吧姐姐!”
……
沈曼宁“砰”地关上房门,背靠门板就咧开嘴笑了,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起的得意。
她一屁股坐在粉色的书桌前,抓起红笔开始狂补作业,笔尖在作业本上“沙沙”地写着,时不时还哼两句不成调的歌。
写着写着,她突然把钢笔重重摔在桌上。
双手撑着头,透过门缝听着厨房传来剁骨头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你装清高,现在还不是得乖乖当免费保姆。”
笔尖在作业本上飞速划过,听着林穗穗在洗碗做饭的响动。
那声音像砸在她心尖上,提醒着自己终于把脏活甩了出去,简直是她的胜利乐章。
厨房飘来的油香钻进门缝时,沈曼宁看了眼挂钟。
正好能赶上医院的探视时间。
她故意拖了五分钟才推门出去,碎花裙摆扫过门框时,脸上已堆满甜笑:“姐姐辛苦了……哇,保温桶都打包好了,手真巧!”
林穗穗正在擦灶台,搪瓷盆里泡着的冻筒骨汤冒着热气,表面漂着零星的油花。
沈曼宁凑过去掀开保温桶盖,眼睛在汤里扫了两圈,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临舟哥刚拆线,是不是该多切点鲜肉?橱柜里还有半块肋排……”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着,当指针指向六点十五分时,沈曼宁看了眼时间,故意又磨蹭了五分钟才起身。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把碎花裙上的褶皱扯平,这才推门出去,一进厨房就拉长声调:“姐姐辛苦了。哇,保温桶都打包好了,手真巧!”
林穗穗正弯着腰擦灶台,听见声音直起身子,拍了拍手。
沈曼宁走到灶台前,掀开保温桶盖子,眼神在汤里扫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伸手戳了戳汤面上漂着的零星油花:“临舟哥刚拆线,是不是该多切点鲜肉?橱柜里还有半块肋排......”
“冻筒骨熬汤更入味。”林穗穗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毛巾在掌心摩擦出“沙沙”的声响,“而且妹妹说别浪费,冻了三天的食材正好用掉。”
沈曼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手指无意识地着保温桶边缘,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担心哥哥营养不够。”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林穗穗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突然说:“姐姐别太节约了,我们家不像你们村......”话
刚出口,她就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大,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哎呀我又不会说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会说话,姐姐不要又误会我歧视乡下人。”
林穗穗把抹布往灶台一扔,转身直直地盯着沈曼宁,眼神里满是冷意:“我们确实节约是美德,不知道城里是不是靠铺张浪费来显示地位?”
说着,她伸手一指沈曼宁手腕上的珍珠手链,“比如用军功章换首饰,确实挺‘不节约’的。”
沈曼宁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手指死死掐进掌心,指甲都快陷进肉里。
那串手链的来历被戳破,让她又羞又恼。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把抓起保温桶,转身就走,马尾辫甩过门框时,还勾掉了半片墙皮:“我......我去送饭了。哥哥还等着呢,姐姐自己热饭吃吧。”
看着沈曼宁落荒而逃的背影,林穗穗轻哼一声,转身盛起半碗菠菜鸡蛋。
厨房外,传来沈曼宁骑自行车远去的铃铛声,混着晚风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