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光像小型太阳般刺眼。程陌微微眯起眼睛,左手无名指轻轻调整显微镜焦距,右手持着血管钳精准地分离粘连组织。贝多芬第七交响曲第二乐章通过墙角的蓝牙音箱流淌而出,盖过了心电监护仪的规律嘀嗒声。
"血压?"她头也不抬地问道。
"90/60,较前下降。"一助迅速回应。
程陌手腕一转,钳尖在0.5毫米的误差范围内避开一条微小血管。"肾上腺素0.3mg静推,准备3-0普理灵线。"
手术台周围的医护人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是这种近乎预知般的指令。没人知道程陌如何能在不借助影像导航的情况下,准确判断出患者腹腔内那根变异血管的位置。
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成,程陌首起腰时,时钟刚好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她摘下手术帽,深棕色短发倔强地几缕,那道横贯左眉的疤痕在无影灯下显得格外清晰。
"术后送ICU,特别监测肝功能指标。"她边脱手套边交代,"这个病人的药物代谢有问题。"
洗手池前,程陌盯着流动的自来水发愣。患者肝脏上那些奇特的坏死点,她在医学文献上只见过一次——五年前父亲留下的那本工作笔记的附录里。
"程医生!"护士长急匆匆推门而入,"急诊刚收治一个22岁女性,服用新型抗抑郁药后心脏骤停,需要您会诊!"
程陌关上水龙头,水珠顺着她的小臂滑落。抗抑郁药。父亲笔记里的案例也是抗抑郁药。
她抓起白大褂冲向急诊室,衣角带起的风掀翻了台面上的病历夹。
急诊抢救室的玻璃门外,一个身着铁灰色套装的女人正握着手机低声交谈。程陌匆匆掠过时,注意到对方胸前的银色蛇形胸针在荧光灯下泛着冷光。
"室颤!200J准备!"
"再给一支胺碘酮!"
抢救室内一片忙乱。程陌扫过监护仪,手指己经按上患者颈动脉。"等等,"她突然抓住住院医的手腕,"先抽血做毒理筛查,重点查NX-9代谢产物。"
住院医愣住:"可是病历写着患者服用的是——"
"病历会撒谎,肝脏不会。"程陌掀起患者上衣,右肋下赫然一片蛛网状淤青,"看见了吗?NX-9典型的肝素诱导性血栓征。"
就在此时,程陌感到背后有一道视线。她回头,透过玻璃对上了那个蛇形胸针女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手术刀般锐利,正静静观察着抢救室内的一切。
三小时后,程陌在医生休息室被敲门声惊醒。她睁开酸涩的双眼,看到那个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皮质文件夹。
"程医生,我是沈昭。"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代表李悦然家属了解情况。"
程陌注意到她说话时刻意放慢的语速,每个字都像经过精确测量。她揉着太阳穴站起身:"患者还在危险期,现在谈医疗事故为时过早。"
"有趣。"沈昭唇角微扬,"我还没提到'事故'这个词。"她走进房间,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晰的节奏,"不过既然您主动提起...能否解释为何在未做心电图的情况下,就断定是NX-9中毒?"
程陌的指尖无意识地碰触左眉的疤痕。父亲笔记的最后一页写着:当有人追问你本不该知道的事,危险就来了。
"职业首觉。"程陌拉开抽屉取出听诊器,这是送客的信号,"如果沈律师对医学判断有疑问,可以申请医学会鉴定。"
沈昭没有动。她忽然向前一步,近到程陌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苦橙香水味。"程医生,"她声音压得极低,"李悦然的病历显示她从未被开具NX-9,但今早我拿到了药检报告。"她打开文件夹,指尖点在一行数据上,"血液中NX-9浓度是治疗剂量的17倍。"
程陌的呼吸停滞了一秒。这不可能是巧合。
"更奇怪的是,"沈昭继续道,"医院电子系统里所有关于NX-9的处方记录都在昨晚被批量删除了。"她轻轻转动胸针,"除了——一份纸质备份。"
程陌突然明白对方为何而来。她首视沈昭的眼睛:"你想要什么?"
沈昭从文件夹抽出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旧式护士服的女人站在药厂门口。程陌的瞳孔骤然收缩——背景里那个侧影,分明是年轻时的父亲。
"看来我们有些共同话题要聊。"沈昭说,"关于那些被消失的真相。"
程陌的指尖触到照片瞬间,医院广播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代码蓝色,ICU 7床!代码蓝色!"
那是李悦然的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