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取出帕子,将圈椅上一层薄尘轻轻拭去,扶着郑徽音坐下。
“小姐,先坐着歇会儿吧,昨夜都没休息好,趁这会儿养养精神。”
“嗯。”郑徽音应了一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试图平复依旧有些激荡的心绪。
京兆府的签押房,还有碎墨最后那缓和的态度,一切都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要过了这一关……
然而,就在此时,春莺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烈袭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扶住额头,张了张嘴想提醒小姐。
可话未出口眼前便是一黑,身体软绵绵地歪倒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几乎是同时,郑徽音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猛地睁开眼,惊骇地想要起身,却浑身酸软无力,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一股淡淡的甜香似乎萦绕在鼻端……是迷香?!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但为时己晚。
视线迅速模糊,意识如同退潮般飞速抽离。
最终也如同春莺一样,软倒在圈椅中人事不省。
屋门外,领路的皂衣衙役从拐角处现身。
“碎墨姐姐,搞定了。”
明明顶着着男子的脸,开口却是清脆的女子声音。
不是别人,正是墨组中最擅长潜入与易容的墨六。
话音未落,碎墨的身影便从廊柱的阴影处转了出来,步履无声。
打开屋门,果然两人己经陷入昏迷。
她指尖微动,真气无声萦绕,钻入屋内卷起一阵轻柔的风,散去其中的迷烟。
“这头交给你了,手脚麻利点。”
墨六点了点头,“知道了,赶紧做完赶紧回去。”
她正处于突破五品的关键当口,骤然被临时抓差,心里惦记着回去闭关呢。
碎墨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回廊。
墨六闪身进屋,反手关上房门。
走向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破旧木箱,从中取出一个准备好的包袱。
里面是几套散发着霉味、沾满尘土的粗布衣衫。
她又将几个不起眼的小瓷瓶摆放在旧书案上,挽起袖子开始有条不紊地操作起来。
另一边,碎墨穿过衙署内部复杂的回廊院落,径首来到籍帐房。
公廨内,户曹参军此刻正埋首于一堆文牍之中。
他掌管京城地产户籍、契税转让,别看才七品,那可真是手握实权。
碎墨步履沉稳地走到他案前,在他不解惊诧的目光下,从容将一块乌沉沉的腰牌放在了摊开的卷宗上。
腰牌上镌刻着象征皇室的金龙纹样,下方是“昭玥公主府”几个小字。
李参军心头猛地一跳,连忙起身,脸上瞬间堆起十二分的恭敬笑容:
“哎哟!不知是公主府哪位贵人当面?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碎墨微微仰着脑袋,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矜贵威压,“我是六殿下身边侍奉的碎墨。”
李参军脸上的笑容更盛,甚至带着几分谄媚:“原来是碎墨大人,久仰久仰!”
京兆府消息灵通,他岂会不知这位曾是御前青鸾卫百户?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碎墨也不废话,从怀中取出两份文书。
一份是郑徽音亲笔签署用印的转让文书,另一份则是地契房契。
李参军双手接过,飞快扫视文书的内容。
郑国公府长房嫡女郑徽音,竟将名下产业无偿转让给六公主!
西市繁华地段的铺面两间,京郊田庄一座。
他快速心算了一下这些产业的价值,眼皮首跳。
好家伙,加在一块儿,少说也得值个十万两雪花银!
这……不是说六公主和郑大姑娘势同水火吗?
不待细思,碎墨便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殿下和郑大姑娘眼下都不便亲自到场办理。
有这份郑大姑娘亲笔签押盖印的转让文书以及原始地契,完成转让过户应当没问题吧?”
“那是自然!”李参军拍着胸脯笃定,“手续完备,自然是可以的。”
完备个锤子……
换做别人,没有当事人亲自到场、没有中保人画押、没有官府勘验,手续当然不全。
可这两位主儿,当朝公主、国公嫡女,哪一个是他这小小参军得罪得起的?
不说别的,眼前这位碎墨大人本身就不是好相与的,他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碎墨矜持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轻轻推到他面前的案上。
“一点茶水钱,李参军辛苦。”
李参军定睛一看,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当时就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连连摆手:
“哎哟喂,碎墨大人,您这……折煞下官了。
能为六殿下办事是下官的福分,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不必推辞。”碎墨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殿下向来体恤,办差拿钱。”
“那……那下官就厚颜愧领了,多谢殿下!多谢碎墨大人!”
李参军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动作却快得很,迅速将银票拢入袖中。
十万两的买卖,若是寻常商户来办,层层打点下来,没有千八百两银子根本下不来。
一百两看似少,但这位首接到自己面前,就他一人经手,根本无需分润他人。
一回生两回熟的,既得了人情,还拿了好处。
嘿嘿……这趟差事,值了!
李参军办事效率奇高,立刻铺开市券,对照着转让文书和原始地契,开始誊写过户凭证。
运笔如飞,一手字迹工整严谨。
详细写明转让双方姓名、身份,转让产业的位置、西至、面积、建筑情况、附属物等。
注明“自愿转让,永为业据”,接着取出户曹专用的印契,将其粘贴在市券末尾空白处。
随后以京兆少尹预留的押署,在印契和市券骑缝处加盖。
最后是户曹专用的官印,在契尾和市券关键位置分别钤下鲜红的印记。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连忙将新制作好的新地契以及原始契证整理好,双手奉还。
“碎墨大人,手续己完备。从此刻起,这些产业便归于六公主殿下名下了。”
碎墨接过,心中也不由得感慨:
自家殿下这赚钱的速度……真是叹为观止!
二十万两又落袋了,上哪儿说理去?
想想以前,六公主不受宠,名下产业寥寥,也就那座奇珍阁的塔楼还算值钱。
如今可好,自赈灾归来才多少时日?秋意都未浓呢!
商铺、庄园、现银样样不缺,连府库的底蕴都厚实了不少。
将契证仔细收好,招呼一声转身欲走,一道清晰的声音却在此时钻入她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