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油墨里的陈年旧事

2025-08-16 3299字 1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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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把印刷厂的铁门染成了金红色,温砚秋跟着江冶冲进去时,油墨味像张黏腻的网,兜头盖脸地罩下来。车间里的机器还在轰鸣,穿蓝色工装的工人举着印好的腐乳标签,标签上的 “秋冶记” 三个字泛着诡异的油光。

“你们的油墨是不是有问题?” 江冶抓住个正要往机器里倒墨的师傅,声音在噪音里绷得像根弦。

师傅手里的墨桶晃了晃,黑色的液体溅在江冶的鞋上:“胡说什么!我们用的都是食品级油墨!”

温砚秋突然注意到墙角的废料堆,抓起张废弃标签凑近闻 —— 一股刺鼻的香蕉水味,和仓库里那些合格标签的松木香完全不同。“食品级油墨没有这种味道,” 她把标签举到阳光下,“这是工业油墨,会致癌。”

穿西装的男人从办公室冲出来,领带歪在脖子上:“你们有什么资格查我的厂?再闹我报警了!” 他的目光扫过江冶时,突然僵住了,“你是…… 老江的儿子?”

江冶的拳头倏地攥紧。温砚秋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想起那条匿名短信 ——“小心你爸的老兄弟”。原来这个印刷厂老板,就是江父当年的工友。

“王叔叔。” 江冶的声音比车间的机器还冷,“我爸让我来问问,当年工地的事故报告,你是不是还留着?”

王老板的脸瞬间褪成了纸色,手里的茶杯 “哐当” 砸在地上。“小孩子家家别乱说话!” 他往车间后面退,“我还有事,不招待了!”

“我看到你们的进货单了。” 温砚秋突然喊道,指着他掉在地上的文件夹,“上面写着‘工业级油墨’,进货日期就在我们下单的前一天!”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机器的轰鸣声显得格外刺耳。王老板的喉结滚了滚,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要去烧那些标签:“都是胡说八道!这些都是假的!”

江冶一把夺过打火机,火苗燎到他的指尖,他却像没感觉:“1998 年夏天,你们在工地支模板,我爸为了救你被砸伤了腿,你却拿着他的工伤赔偿款开了这个厂,对不对?”

王老板的肩膀猛地垮下来,蹲在地上捂着脸:“不是的…… 我只是想让你爸过得好点……”

温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江父瘫痪在床的样子,突然明白那条短信里的 “把柄” 是什么 —— 不是江父做错了什么,是有人用他的牺牲做了交易。

“工伤赔偿款是我爸应得的。” 江冶蹲下来,声音放低了些,“但你用工业油墨印食品标签,就是在害他用命换来的信任。”

仓库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夏晓语在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工商局的人又来了!说有人举报我们的标签不合格,要查封所有产品!”

王老板突然站起来,从保险柜里掏出个泛黄的笔记本:“是李父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用工业油墨,就把当年的事故捅出去,让你爸背黑锅!” 他把笔记本塞给江冶,“这是他给我的汇款记录,每次换油墨都有转账!”

笔记本的纸页上,李父的签名和油墨进货单叠在一起,像条盘踞的毒蛇。温砚秋突然想起李学长塞给她的 U 盘,里面的聊天记录果然提到了 “王老板那边己搞定”,原来这场阴谋,从商标抢注就开始了。

江冶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医院护工发来的视频:江父坐在轮椅上,手里举着半块木牌,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地说:“当年是我没看好模板,不关老王的事…… 他欠我的,早就用这十几年的照顾还清了。”

车间里的机器不知何时停了,王老板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温砚秋看着江冶把笔记本塞进包里,突然觉得那些油墨染黑的标签,像面镜子,照出了人心的复杂 —— 有贪婪,有愧疚,还有藏在算计底下的微弱善意。

工商局的人来查封印刷厂时,王老板突然拉住温砚秋的手:“我知道哪里有合格的油墨厂,他们老板是你姥姥的徒弟,当年跟着学过做腐乳标签。” 他写下地址时,笔尖在纸上抖得厉害,“就当…… 我给老江赔罪了。”

去新油墨厂的路上,江冶突然把手机递给温砚秋。屏幕上是他刚写的小程序,能扫描标签识别油墨成分,下面的注释写着:“给所有担心食品安全的人,免费使用。”

“你连这个都做出来了?” 温砚秋的指尖划过屏幕,突然想起他通宵改代码的样子。

“陈阳帮我找的识别算法。” 江冶的耳尖在阳光下泛着红,“他说这叫‘用技术守护良心’。”

新油墨厂的老板果然认识温姥姥,看到那半块木牌时,突然红了眼眶:“当年要不是你姥姥给我口饭吃,我早就饿死了。” 他指着车间里的机器,“这些都是按她的要求做的,用的松烟墨,能吃的那种。”

温砚秋看着工人把新印的标签贴在玻璃罐上,松木香混着腐乳的酱香飘过来,突然觉得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江冶在旁边调试打印机,指尖在键盘上敲出的节奏,和当年在绿皮火车上算订单时一模一样。

傍晚回到医院,江父正对着投影仪里的新标签笑,手指在 “秋冶记” 三个字上慢慢划:“比我们当年的好看,有你们俩的影子。”

温砚秋突然注意到他床头柜上的药盒,上面的生产日期是去年的 —— 早过了保质期。“这药是谁给你的?” 她抓起药盒,声音发颤。

“王老板送的……” 江父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说这药效果好,让我别告诉你爸……”

江冶的拳头猛地砸在墙上,白灰簌簌往下掉。温砚秋看着他发红的眼睛,突然想起王老板说的 “用照顾还清”,原来这份照顾里,藏着这么多不堪的算计。

“报警吧。” 温砚秋按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的疤痕上轻轻划,“不是为了追究谁的错,是为了让以后的人不用再吃过期药。”

警察来做笔录时,李学长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捧着个纸箱。“这是我爸公司的所有账册,” 他把纸箱放在地上,“里面有当年工地事故的真相比,是王老板偷偷塞给我的。”

账册里的照片上,年轻的江父把王老板从倒塌的模板下推出来,自己的腿被压在下面。温砚秋的眼泪掉在照片上,突然明白江冶为什么总说 “我爸不是那样的人”—— 有些善良,早在三十年前就刻进了骨子里。

江冶在病房里搭起个小小的工作台,把新标签和腐乳罐摆在一起拍照。温砚秋看着他调整灯光的样子,突然说:“等叔叔好了,我们去申请非遗吧,把‘秋冶记’做成真正的老字号。”

“我查过流程了。” 江冶的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个圈,“需要提供传承谱系,我们的老账本刚好够。” 他顿了顿,“还需要两个人的合照,放在申请材料里。”

温砚秋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江冶拿起手机,镜头对着病床前的投影 —— 上面是他们三岁时抢腐乳的照片,旁边是现在并肩站在仓库前的样子,两张照片里的阳光,都亮得像星星。

“这样算不算?” 他举着手机笑,眼角的红血丝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新标签印出来那天,陈阳用无人机在校园上空拼出了 “秋冶记” 三个字,引来好多同学拍照。夏晓语举着首播支架,对着镜头喊:“家人们快看!这就是用能吃的油墨印的标签,我先替你们尝一口!”

温砚秋看着她咬标签的样子,突然发现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 是那个食品公司的老板,正举着手机录像,嘴角带着笑意。她想起那笔匿名捐款,突然觉得有些善意,从来不需要说出口。

深夜对账时,温砚秋的手机突然收到条陌生短信,只有个定位,在城南的废弃工厂。发送者还是那个匿名用户,这次附了张照片 —— 李父和王老板在工厂门口握手,背景里的卡车装着满满的假腐乳。

“他们要转移赃物。” 江冶看着定位,突然抓起外套,“我们去报警。”

温砚秋跟着他跑出去时,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追逐光明的路。她不知道那个废弃工厂里,藏着李父最后的疯狂 —— 他准备了批贴满假标签的腐乳,要在天亮前运出市区,毁掉所有证据。

但此刻的温砚秋握着江冶的手,突然觉得什么都不怕了。老账本里的传承,新标签上的承诺,还有掌心相贴的温度,都在说:有些黑暗,注定要被年轻人的光驱散。

只是她没看到,江冶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是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新短信:“小心工厂里的狗,是李父特意找来的。”

发件人未知,像个悬在夜色里的感叹号,等着被勇气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