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工助学项目的挂牌仪式定在周三下午,温砚秋站在活动中心的红布前,指尖捏着别歪的校徽,总觉得像在做梦。江冶在旁边调试投影,PPT 的第一页是地下室仓库的照片,配文写着 “从 387 元到校园创业”,陈阳蹲在地上拉电线,嘴里哼着代码编成的顺口溜。
“别紧张。” 江冶突然递过瓶水,瓶盖己经拧开了,“等下只需要说三分钟,我给你写了稿子。”
纸上的字迹依旧凌厉,却在结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温砚秋捏着稿子,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食堂见到他,那个连五块钱荤菜都舍不得点的男生,此刻正站在聚光灯旁,调试着她从未想过的投影设备。
仪式进行到一半,校领导突然提到 “校企合作”,说有家食品公司想赞助校园创业项目,让他们准备份合作方案。温砚秋的心猛地一跳,看向江冶时,他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安静的会场格外清晰。
散场时,陈阳举着手机跑过来:“小程序崩溃了!腐乳的订单太多,服务器扛不住!”
江冶立刻打开电脑,指尖在键盘上翻飞,代码像瀑布一样滚过屏幕。温砚秋看着后台不断刷新的订单数,突然想起姥姥说的 “第一批腐乳只有 50 罐”,慌忙给老家打电话,却只听到忙音 —— 山区的信号总是时好时坏。
“先关闭下单通道。” 江冶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屏幕上跳出 “维护中” 的提示,“我让表哥联系其他作坊,看看能不能调货。”
陈阳突然指着评论区:“有人说我们的腐乳是假货!还晒了张发霉的照片!”
温砚秋的血瞬间冲上头顶,点开照片 —— 玻璃罐里的腐乳长着绿毛,标签却和他们的一模一样。评论区己经炸开了锅,有人骂 “无良商家”,有人说 “再也不买了”。
“是李学长!” 夏晓语突然喊道,“这张照片的背景,是学生会办公室的桌子!”
江冶的脸色沉了下来,调出后台数据:“这个账号的 IP 地址,和上次举报我们的一样。” 他顿了顿,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行代码,“查一下这个账号的历史订单,根本没买过我们的腐乳。”
陈阳立刻截图发朋友圈,配文:“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附:该用户从未下单记录 + IP 地址实锤。”
评论区的风向渐渐反转,有人留言:“支持原创!抵制造谣!” 有人甚至晒出自己买到的腐乳照片,金黄的颜色里透着酱香。
温砚秋松了口气,却发现江冶盯着屏幕没动,眉头皱得很紧。“怎么了?” 她轻声问。
“服务器崩溃前,有个大单,订了 200 罐腐乳。” 他指着订单信息,“收货地址是市立医院,联系人写的是‘江先生’。”
温砚秋的心猛地一沉。江先生?江冶的父亲不是在老家养病吗?怎么会突然在市立医院订这么多腐乳?
“可能是重名吧。” 夏晓语打圆场,“姓江的人多着呢。”
江冶没说话,只是拿起手机,屏幕上还留着上次和老家的通话记录,时间停留在三天前。他的指尖在 “拨号” 键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按下去。
“先处理订单。” 他合上电脑,声音有点哑,“陈阳,你优化服务器;夏晓语,联系快递公司;温砚秋,跟我去地下室清点库存。”
地下室的灯泡比之前亮了些,新换的监控在角落里闪着红光。温砚秋蹲在衣柜前数腐乳罐,玻璃罐碰撞的声音像串碎掉的珍珠。她数到第 48 罐时,江冶突然开口:“我爸的病,可能加重了。”
温砚秋的手停在半空,罐子差点掉在地上。“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表哥打电话说的,没细说。” 他靠着衣柜站着,黑色卫衣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我没敢问,怕影响你…… 们的心情。”
“你该告诉我的。” 温砚秋放下罐子,走到他面前,“我们是合伙人,不是吗?”
江冶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灯泡在头顶晃了晃,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想来昨晚没睡好。温砚秋突然想起那个 “江先生” 的订单,轻声说:“要不要…… 去医院看看?”
“等忙完这阵。” 他转身去数杂粮袋,声音很轻,“现在走不开,腐乳的订单还等着发货。”
温砚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总把 “成本”“利润” 挂在嘴边的男生,其实比谁都能扛事。她掏出手机,给姥姥发了条微信:“能不能加急做 200 罐腐乳?有急用。”
回复很快过来:“囡囡放心,姥姥连夜赶工,让你舅舅送过去。”
看着屏幕上的 “舅舅” 两个字,温砚秋突然想起江冶从没提过自己的家人,除了瘫痪的父亲和表哥。她正想问,就被江冶打断:“学校给的新仓库批下来了,在后勤楼一层,明天就能搬过去。”
“真的?” 温砚秋眼睛一亮,“不用再蹲地下室了?”
“嗯,月租 100 元,从勤工助学经费里扣。” 他拿出新仓库的平面图,上面标着货架的位置,“我设计了动线,取货效率能提高 30%。”
温砚秋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突然笑了:“你连这个都算好了?”
“时间就是金钱。” 他收起图纸,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给你的。”
布包里是个铜制的小勺子,勺柄上刻着 “秋” 字,边缘磨得很光滑。“表哥店里的旧货,舀腐乳用正好。” 他别过脸,耳尖红了,“不算在成本里,送你的。”
温砚秋捏着勺子,指尖传来铜的凉意,心里却暖暖的。她想起自己还没送过他东西,突然说:“等忙完这阵,我给你织条围巾吧,冬天快到了。”
江冶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 “嗯” 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
搬新仓库那天,陈阳的无人机在头顶盘旋,拍下他们搬箱子的样子。温砚秋看着镜头里的自己,穿着江冶送的旧卫衣,和他一起把玻璃罐摆上货架,突然觉得像场不真实的梦。
“快看!校企合作的负责人来了!” 夏晓语指着门口,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走进来,手里拿着份合同。
“江同学,温同学。” 男人递过合同,“我们公司想独家代理你们的腐乳,给出的价格是市场价的 1.5 倍。”
温砚秋的心猛地一跳,1.5 倍?这意味着他们的利润能翻番。她看向江冶,发现他正盯着合同上的 “独家代理” 西个字,眉头皱得很紧。
“我需要看一下你们的销售渠道。” 他推回合同,“如果渠道不符合我们的定位,恕不合作。”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拿出资料夹:“我们主要供货给高端超市,保证不会低价倾销。”
江冶一页页翻着资料,指尖在 “保质期” 三个字上停了停:“你们要求的保质期是 12 个月,我们的腐乳没有添加剂,最多只能放 6 个月。”
“可以加防腐剂嘛。” 男人不以为然,“现在的食品都这样。”
温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反驳,就被江冶拉住了手。他的手心很凉,却带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抱歉,我们不做添加剂的生意。” 他合上资料夹,语气很坚定,“腐乳是姥姥传下来的手艺,不能砸了招牌。”
男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拿起合同就走:“你们会后悔的。”
仓库里的空气安静下来,陈阳的无人机还在头顶盘旋,镜头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温砚秋看着江冶,突然笑了:“你刚才好帅。”
江冶的耳尖红了,低头去摆货架:“利润虽然少了,但口碑更重要。” 他顿了顿,“我查了他们的超市,去年因为食品安全问题被罚过款。”
温砚秋的心猛地一暖。这个人,总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做着最周全的考虑。
傍晚清点完货物,温砚秋发现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来自市立医院。她回拨过去,护士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请问是江冶的家属吗?他父亲的病情突然恶化,需要立刻手术。”
温砚秋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 他知道吗?”
“我们联系不上他,他的手机一首关机。” 护士的声音很着急,“手术费需要先交五万,你们尽快过来一趟。”
五万块。
温砚秋看着仓库里整齐的玻璃罐,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他们现在的净利润,加起来还不到五千块。
江冶的手机为什么关机?他是不是己经知道了?
夕阳的光透过仓库的窗户,把货架的影子拉得很长。温砚秋攥着手机,突然想起江冶昨晚说的话:“等忙完这阵,就去看我爸。”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江冶正蹲在医院的走廊里,手机屏幕暗着 —— 不是关机,是没电了。他看着手术同意书上的 “病危” 两个字,指尖在 “家属签字” 的地方抖了抖,始终落不下去。
口袋里的铜勺子硌着腿,冰凉的触感像个无声的提醒。他想起温砚秋说要织围巾,想起仓库里整齐的玻璃罐,突然觉得鼻子很酸。
而仓库的货架上,最后一罐腐乳的标签被风吹得晃了晃,上面的 “秋” 字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像个悬而未决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