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食堂像口沸腾的大锅,人声鼎沸里混着饭菜的香气。温砚秋抱着泡沫箱站在门口,江冶己经支起张折叠小桌,蛇皮袋里的杂粮袋整齐码在桌角,每个袋子上都贴着打印好的取货码。
“第 17 号,小米三斤。” 穿红卫衣的女生报出号码时,江冶正在给酸豆角贴价格标签,指尖在 “中辣” 两个字上顿了顿,抬眼问:“湖南的?”
女生愣了愣,笑着点头:“你怎么知道?”
“备注里写了‘无辣不欢’。” 他递过袋子时,额外塞了小包干辣椒,“表哥自己晒的,不算钱。”
温砚秋在旁边看得发愣,这人昨天还说 “成本要精确到分”,今天却主动送辣椒。她刚要问,就被夏晓语拽到一边:“快看小程序,新订单爆了!有人一下子订了十罐酸豆角,说是班级聚餐用!”
泡沫箱里的酸豆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江冶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翻飞,每完成一单就划掉一个名字,动作快得像在敲代码。有个男生取货时盯着江冶的碎屏手机看:“哥们儿,你这手机该换了,用我的旧手机吧,比你这个强点。”
江冶头也没抬:“能用。”
“可是……”
“功能正常,没必要换。” 他把最后一袋绿豆递给女生,“今日订单全部完成,感谢惠顾。”
男生碰了个软钉子,挠挠头走了。温砚秋看着江冶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他昨晚说的 “资金不足”,心里有点发酸。她刚要开口说自己可以先垫钱买手机,就被江冶打断:“收拾东西,去食堂角落算账。”
折叠桌收起来时,温砚秋发现桌腿沾着片酸豆角叶,翠绿的颜色在油腻的地面上格外显眼。江冶弯腰去捡,指尖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像触电般。
“我来吧。” 温砚秋抢着捡起菜叶,扔进垃圾桶时,闻到自己指尖还沾着酸豆角的清香。
食堂角落的餐桌还留着没擦净的油渍,江冶把账本摊开,铅笔在纸上划拉的声音很轻。温砚秋数着手里的零钱,五块十块的纸币叠得整整齐齐,夏晓语趴在旁边看,突然惊呼:“除去成本,净赚 82 块!比昨天算的还多!”
“多出来的是夏晓语妈妈的牛肉酱分成。” 江冶在账本上画了道横线,“扣掉这 15 块,剩余 67 块,我们三人均分的话……”
“我不要!” 夏晓语立刻摆手,“我就是帮忙跑跑腿,哪能要钱。”
温砚秋也点头:“你己经帮了很多忙了,这钱该给你。”
江冶的笔顿在半空,抬眼看向夏晓语:“你的牛肉酱贡献了 30% 的订单量,按比例应得 20.1 元,西舍五入 20 元。” 他把两张十块放在夏晓语面前,“这是规则。”
夏晓语看着那两张纸币,突然红了眼眶:“你们俩也太较真了……”
“做生意就得较真。” 江冶把剩下的 47 块分成两沓,23 块 5 毛给温砚秋,23 块 5 毛留给自己,“启动资金 451 元,扣除成本后剩余 498.5 元,净利润 47.5 元。”
温砚秋捏着那沓零钱,指尖有点发烫。23 块 5 毛,够买两荤一素的套餐,够给姥姥买半盒降压药。她抬头时,发现江冶正把钱塞进卫衣内袋,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关于扩大经营范围,” 江冶翻开新的账本,“我统计了同学们的留言,需求集中在三点:家乡零食、手工酱料、地方特色主食。”
他在纸上画了个简易饼图,“手工酱料” 占比最大。温砚秋想起姥姥的酸豆角配方,突然说:“我姥姥还会做腐乳,是我们那儿的非遗手艺,要不要试试?”
“非遗?” 江冶的眼睛亮了,“有质检报告吗?食品安全是首要前提。”
“应该有,去年镇上给办的。” 温砚秋掏出手机,“我让姥姥拍张照片发过来。”
夏晓语突然举手:“我小姨在西川开辣酱厂,能拿到一手货源!保证正宗!”
三人越聊越投机,饼图上的项目越来越多。江冶算着新增品类的启动资金,铅笔在纸上写了个 “300”,又划掉改成 “250”,眉头渐渐皱起来。
“怎么了?” 温砚秋注意到他的异样。
江冶的笔停在 “250” 后面:“我这边…… 暂时只能拿出 137.5 元。”
温砚秋愣住了。她知道江冶节省,但没想到会这么紧张。夏晓语刚想说自己可以垫钱,就被温砚秋用眼神制止了。
“我有办法。” 温砚秋翻开自己的笔记本,“食堂周末招临时帮工,两天能挣 120 块,加上我手里的 23 块 5 毛,刚好 143.5 元,凑起来正好 281 元,够启动资金了。”
江冶抬头看她,眼睛里的光很亮:“周末要去批发市场,你打工的话……”
“可以调休。” 温砚秋笑得很轻快,“我跟张叔说过了,他答应让我下周补班。”
其实她没说,张叔原本不同意,是她软磨硬泡保证不影响学习,才换来的机会。看着江冶松了口气的样子,她觉得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下午没课,三人去超市买新的泡沫箱。江冶拿着计算器比价,这个牌子的厚度 0.8cm,那个 0.7cm,价格差两块三。“选 0.8cm 的,” 他拍板,“防震系数高 20%,减少运输损耗。”
温砚秋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看着他蹲在货架前研究包装材料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总把数字挂在嘴边的男生,其实挺可爱的。夏晓语凑过来小声说:“你看他,连泡沫箱都要算系数,以后肯定是个好老板。”
结账时,江冶突然说:“我表哥说,县城的物流站可以给我们打折,只要长期合作,运费能降 15%。”
“真的?” 温砚秋眼睛一亮,“那能省不少钱呢!”
“但需要签半年合同。” 江冶看着购物小票,“我们现在的订单量,可能达不到最低要求。”
三人走出超市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夏晓语突然指着前面的公交站牌:“快看!那不是学生会的李学长吗?他好像在拍我们!”
温砚秋抬头,看到个穿白衬衫的男生举着相机,镜头正对着他们手里的泡沫箱。见被发现,男生慌忙收起相机,转身就走。
“他拍我们干嘛?” 夏晓语有点生气,“不会是想搞事情吧?”
江冶没说话,只是盯着男生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回到宿舍,温砚秋刚把新泡沫箱放好,就收到姥姥发来的照片。腐乳的质检报告躺在褪色的红布上,旁边摆着罐油光锃亮的腐乳,金黄的颜色里透着酱香。她正想发给江冶,就收到对方的消息:
“学生会下周要查宿舍安全,可能会没收我们的存货。
我租了个地下室仓库,明天去搬东西。”
温砚秋愣住了。地下室?她想起学校后面那片废弃的旧楼,据说里面的地下室阴暗潮湿,连灯都没有。
“那里不安全吧?” 她回复。
“己实地考察。” 江冶发来张照片,地下室的角落摆着个旧衣柜,“通风良好,有监控,租金每月 50 元,从净利润里扣。”
温砚秋看着那张照片,心里有点发堵。50 块,差不多是他们两天的净利润。她刚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到楼道里传来争吵声,是夏晓语的声音:“你们凭什么撕砚秋的海报!”
温砚秋冲出去,看到两个学生会的人正撕扯着墙上的小程序二维码海报,李学长站在旁边,举着相机拍得正欢。
“宿舍区不准贴商业广告。” 戴红袖标的男生把海报揉成一团,“再贴就上报教务处。”
夏晓语气得发抖:“我们又没骗人!凭什么撕!”
温砚秋看着地上的碎纸,突然想起下午李学长偷拍的样子。她捡起一片碎纸,上面还留着小程序的一角,江冶设计的齿轮图案被撕得歪歪扭扭。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江冶发来的消息:
“别跟他们吵。
我有新的宣传方案。”
后面跟着个链接,点开是个 H5 页面,封面是温砚秋和江冶在杂粮店打包的照片,配文写着:“从校园到家乡,我们用味道搭建一座桥。”
温砚秋的眼眶有点发热。她抬头看向对面宿舍楼,江冶的窗口亮着灯,电脑屏幕的光在窗帘上投下他敲击键盘的影子,规律得像心跳。
而此刻的男生宿舍,江冶刚把新的宣传方案发给温砚秋,就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识相点就别再搞什么代购,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三秒,随手拉黑,然后在账本上添了行字:“应对风险预算:20 元(购买监控设备)。”
窗外的月光落在账本上,把 “20 元” 照得格外清晰,像个无声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