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就是那位魏国公主吧?”
“好像不是……”
“她谁啊?”
……
她们的议论声不大,却字字清晰地落进阿蛮耳朵里。
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悄悄抬眼看向裴玄,见他正与身旁的那位宗室说话,侧脸在灯火下显得愈发清俊,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
可阿蛮注意到,他放在膝头的手指,轻轻蜷缩,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阿蛮无措之际,瞥见对面的是裴玉。
他端坐在席上,脸上没了往日那副明媚张扬的笑,反倒覆着层沉沉的阴翳。
那双总是含着戏谑的桃花眼,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里的酒杯被捏得紧紧的。
酒液在杯中轻轻晃荡。
阿蛮的心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
是裴玄。
他不知何时伸出了手,掌心温热,力道却不容挣脱。
阿蛮浑身僵硬,怔愣地看向他。
他正侧耳听着身旁大臣说话,眉峰微蹙,像是在认真议事,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可攥着她的手却在暗暗用力。
他的力气很大,阿蛮忍不住蹙起秀眉。
裴玉看不下去,拿着酒杯上前。
阿蛮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要做什么?
裴玉走到裴玄面前停了下来,目光却越过裴玄的肩头,死死黏在他与阿蛮相握的手上。
阿蛮那只手本就纤细,此刻被裴玄宽大的手掌完全包裹着,衬得愈发小巧。
“皇兄,我来敬你一杯酒。”
方才还在与裴玄交谈的几位官员见状,识趣地拱手告退,转眼间便退到了丈许之外。
裴玄看着他的酒杯,轻轻一笑。
“好。”
阿蛮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早已经七上八下,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她不知道裴玉接下来要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此刻这副模样。
“这杯酒,敬阿蛮姑娘。”
他的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移开,落在阿蛮苍白的脸上。
阿蛮浑身骤然绷紧,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竟忘了该如何回应。
“阿蛮不会喝酒。”
裴玄没看阿蛮,却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与裴玉的杯子轻轻一碰。
“这杯,孤替她喝。”
裴玄仰头饮尽,喉结滚动,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裴玉看着他这副护犊的模样,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弄:“皇兄这就护上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酒液在杯中打着旋:“说起来,阿蛮姑娘是来自扶风的吧?”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裴玉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心脏骤然缩紧。
裴玉这话一出,周围几位正闲聊的命妇立刻交换了眼神,脚步不由自主地往这边凑了凑。
今日家宴,众人只知太子会带一位女眷出席,瞧着阿蛮举止娴静,又跟着太子身旁,刚才还有人私下猜是那位传闻中与燕国议亲的魏国公主。
此刻听三皇子话里有话,顿时来了兴致,目光落在阿蛮身上,好奇中带着审视。
阿蛮被那些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指尖在袖中绞成一团。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裴玉。也无法向众人解释自己与裴玄的关系。
说她是待册封的东宫夫人?可还未正式昭告。
说她是寻常侍妾?又站在太子身侧,受他牵着手,不合规矩。
进退两难间,连耳根都泛起热意。
裴玄将周遭的动静尽收眼底,他深深看了裴玉一眼,那眼神里藏着警告,随即唇边漾开淡笑:“阿玉,你喝多了。”
裴玉挑了挑眉,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酒液沾湿了他的指腹:“或许吧。”
他没再往下说,却也没挪步,那双桃花眼依旧若有似无地瞟着阿蛮。
阿蛮垂着眼,只觉得裴玄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些。
裴玄这一次带阿蛮来家宴,除了是燕王想见见东宫的那位女子,更是裴玄自己想让裴玉知道他与阿蛮的关系。他毫不避讳牵着她的手,的确是做给裴玉看的。
他想借这个机会,清清楚楚地告诉裴玉:阿蛮是他的人。他们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该到此为止了。
裴玉笑着转身离开,而裴玄像没事人一样,捏了捏阿蛮的手,“父王想单独见你。”
“我……”阿蛮很是为难看向裴玄。
“别怕。去吧。父王只是想问些家常话,我在这里等着。”
他松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阿蛮望着他沉静的眉眼,心里那些翻涌的慌乱忽然平复了些。她点了点头,理了理衣襟,跟着引路的内侍往偏殿走去。
偏殿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烟气在梁柱间缓缓缭绕。
阿蛮垂着眼,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燕王坐在紫檀木榻上,手里着枚玉扳指,目光从她踏入殿门起就没离开过。那眼神算不上和善,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审视。
像是要将她要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抬起头来。”
阿蛮依言抬头,眼帘微抬,恰好对上燕王那双深邃的眼。他的眉宇间却满是久居上位的凌厉。
只一眼,就让人不敢妄动。
“你是叫……阿蛮,对吧?”
“是。”阿蛮屈膝行礼,声音平稳。
“魏国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阿蛮指尖微微收紧,垂眸道:“回大王,民女是孤女,在魏国已无亲人。”
“孤女?”
燕王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趣闻,讥诮道,“魏国倒是有意思,送一个公主还不够,这是连孤女都想往东宫钻。”
他的语气毫不掩饰的带着鄙夷。
“你们魏人,一个个狼子野心,以为攀附了东宫,就能插手我燕国的事?”
他往前倾了倾身,目光如刀,“姜柔的背后是魏国,你呢?就凭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也配站在思远身边?”
阿蛮脸上一阵发烫,却强迫自己维持镇定:“大王明鉴,民女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入东宫一事,全凭王后与公主安排,民女……”
“行了。”
燕王不耐烦地打断她,挥了挥手。
“孤不想听这些说辞。”
阿蛮噤声。
殿内陷入难堪的沉默。
龙涎香的烟气似乎更浓了,呛得她喉咙发紧。
她不明白,燕王单独召见她,难道就是为了羞辱她?